他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中风之症的严重性。轻则偏瘫在床,重则危及生命。不要说在这盛唐时代,就是在他生活的现代,中风也是重症,很难以彻底根治痊愈。
张瑄默然片刻,长出了一口气,又沉声问道,“钱大人,可曾为陛下用药?然陛下……”
“大将军,下官等人经过会商,采用滋阴健脾养身、针灸活血化瘀之法,已经为陛下服用复原丹丸和解凝活络丹。陛下安危……当可无恙,然——”钱泶林说着,犹豫了一会方才凑上前去伏在张瑄耳边压低声音道,“陛下病重累积骤发于顷刻,今后怕是很难再……”
钱泶林的意思张瑄也听明白了,老皇帝中风了,或许死不了,但却要偏瘫在床上,意识都未必能保持得太清楚。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
朝廷的削藩合并之策刚刚颁布推行,天下藩镇的局势还未稳固,多数新的藩镇大都督尚未到位,在这个节骨眼上,老皇帝却成了这个样,如何能镇得住局面?
“大将军,或许可让那些丹士尝试一下。”钱泶林作为天宝名医,本来最反感、最不屑一顾的就是炼丹师,一粒所谓仙丹就能祛除百病还能长生不老,这不是扯淡的事情嘛!只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张瑄冷冷一笑,扫了那两个炼丹师一眼,摇了摇头。
老皇帝身体这么糟糕,可以说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如果再让他服用毒性很强的“仙丹”,只能是往黄泉路上送他前进。
这个时候,那两个炼丹师飘然上前,微微稽首,朗声道,“贫道三痴(包覆),见过大将军!”
张瑄淡然摆了摆手,“陛下身体不适,这丹药之术,就先停了吧。”
那三痴道人一怔,却是昂然道,“贫道奉旨炼太清丹,采用产自昆仑国及波斯国西方明之境的五金八石三黄材料,集五行之气炼之,经七七四十九日可成丹。丹成,可夺天地之造化,起死人肉白骨……陛下小恙,又何足道哉?”
三痴道人还要再说几句什么,却见张瑄理都没理他,转身就向御书房内行去。不由尴尬地挺了挺胸,鼻翼抽动了几下,又恢复了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大太监李静忠带着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见张瑄过来,赶紧笑着躬身见礼,“大将军安好!”
张瑄向李静忠点点头,“李公公,陛下情形如何?”
李静忠瞥了不远处的太医令钱泶林一眼,轻轻道,“太医下了药,陛下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仍然卧床不起……”
“我进去看看陛下。”张瑄说着大步往里进。
李静忠犹豫了一下,本待劝阻,突然又将话咽了下去。
高力士虽然严令任何人非传召不可进入御书房,但张瑄毕竟不是普通臣属,李静忠没敢阻拦。
高力士静静地守在李隆基的病榻前,而杨玉环则趺坐在病榻之下,望着老皇帝脸色煞白、口眼歪斜、嘴角还流淌下一丝垂涎的狼狈样子,目光复杂,心情非常复杂。
高力士突然听到有人进门走动的声音,不禁双眉陡然一挑,正待发作,却看见张瑄转过屏风来,就嘴角一抽,又保持了沉默。
杨玉环看到张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她默默地侧过头去,却又缓缓站起了身子。
张瑄扫了皇帝一眼,心里一紧:这看症状,果然是中风!
“大将军,陛下……”张瑄扭头望向了高力士。
高力士脸色有些灰败,轻轻叹息道,“子瞻啊,陛下刚刚服药,御医诊断为中风之症。”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奴才,李隆基突然病入膏肓,要说在这宫里,心情最酸涩、最不是个滋味的也就是高力士了。
正在这时,老皇帝浑浊的眼睛突然缓缓睁开了,嘴角歪斜着轻轻抽动着。
张瑄赶紧俯身过去,轻轻道,“臣张瑄,拜见陛下……还请陛下安心静养龙体,切勿以国事为念。”
老皇帝的手哆嗦着慢慢探过来,抓住了张瑄的手,口中絮絮不清,张瑄只能隐约听到“杨国忠”三个字。
老皇帝已经口齿不清了,看上去神智也不是太清楚,但意思张瑄却明白了。
张瑄任凭老皇帝那只无力而抖颤的手抓住自己的手,回头来望着高力士压低声音道,“大将军,陛下有旨,速速密传杨国忠见驾!”
高力士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吩咐李静忠亲自去宣杨国忠,突然又听张瑄轻轻道,“大将军,以某之见,陛下中风之事,消息暂且要封锁起来,以免引起天下动荡。”
“当今之计,最好也把太子殿下宣来。”
高力士猛然回头来望着张瑄,见张瑄脸色平静而从容,只是那眼眸中的凛然光彩若隐若现。高力士心里一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不仅是张瑄,就连高力士和杨玉环心里都很清楚,又一场新的危机已经从老皇帝中风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