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盛闻言大惊,荆叔就是藉罴的家将,藉罴是冉盛的父亲冉闵手下的司隶校尉,邺城被燕军攻破时,就是藉罴命荆奴抱着年方四岁的冉盛逃命的,而当时,冉闵妻董氏和长子冉智已经不能脱身,被俘后被杀害——
藉罴不是与左仆射张乾等人一起自杀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龙岗寺?
……
陈操之跟在慕容冲身后,看着这金发童子手提一盏碧绿灯笼走在竹林山道间,幽幽碧碧,月光闪烁,而且很奇怪的是,只有两个也提着绿灯笼的少年随从,平日慕容冲最喜领着的花枝招展的班队并未跟来,便问:“殿下要领我去哪里?”
慕容冲头也不回地道:“陈洗马莫要惊惧,这嵯峨山并无野兽,我母后来此礼佛,更是禁卫森严,不会有危险的。”
陈操之笑道:“我不是怕危险,是问去哪里?”
慕容冲道:“就到了,你看,就在那边,山涧的源头,从这里放灯,可以一直流到山下,流入漳水。”
陈操之抬眼看时,见竹林掩映,有三间精舍,有灯光透出,在这静夜山间显得尤为幽静可喜。
慕容冲停下脚步,将手里的绿灯笼递给陈操之,说道:“陈洗马先到精舍前等我,我方便一下。”
陈操之“哦”的一声,心道:“小孩屎尿多。”便提了灯笼先行,那两名内侍自然在一边等着。
陈操之来到竹舍精舍外,还没站定,忽见中门大开,有个少女的声音娇嗔道:“凤凰,怎么这时才来,等得我好不耐烦!”
陈操之愕然,还没回过神来,忽见一蓬的细碎轻柔的物事直洒到他脸上,缤纷而落,香气扑鼻,却原来是一团揉碎的花瓣,随即听到那少女“啊”的一声惊呼,显然发现眼前的并非是凤凰儿慕容冲。
陈操之曲指将眉间沾着的一片细碎花瓣弹落,手中绿灯笼抬高一照,见立在竹林精舍前的少女一袭白衣,美丽至极,轻纱一般月光亦难掩其丽色,只是那双眸子让陈操之错愕:这少女似乎是个盲人,可惜!
但下一刻,陈操之就知道自己看错了,那少女眼眸一动,映着灯笼光的虹膜瞳仁幽蓝深邃,这眸光,让人惊艳,却原来这少女眼睛的虹膜既非黑色也非慕容冲那样的蓝色,而是一种浅碧色,色彩较淡,乍看之下好似盲人的眼睛,但眸子一转,则神光离合,简直让人着迷。
这少女的头发是黑色的,并未梳髻,垂髫披肩,绰约如仙。
陈操之明白这少女是谁了,不是清河公主慕容钦忱谁又有这样的混血美色,鲜卑女子实在是成熟得早,十二岁的慕容钦忱就已经长成了!
这时,精舍内又出来好几个侍女,一个个惊诧地看着陈操之。
陈操之退后一步,将手中灯笼放低,略一躬身道:“在下应中山王殿下之邀前来,打扰莫怪。”说罢,转身便回,却听身后那少女娇稚的声音道:“陈洗马,谢谢你画的天女木兰,我很喜欢,我是慕容钦忱,慕容冲的姐姐,那日畋猎我就见过你。”
这鲜卑公主较汉人女子是要胆壮得多,既自报姓名,陈操之当然不能甩手就走,只好停下脚步,转身施礼道:“江左陈操之,见过清河公主殿下。”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眸光流转,半是好奇、半是羞涩,问道:“陈洗马独自一人来吗?”
陈操之回头看,慕容冲和两个内侍踪影不见,往日寸步不离的冉盛也没看到,却与这鲜卑公主面对面,这情形实在有些尴尬,说道:“失礼了,在下寻中山王去。”
不料清河公主说道:“陈洗马就在这里等着,凤凰就要来的,凤凰与我约好在这里放灯。”
陈操之略一踌躇,婉言道:“在下不知公主殿下在此,不然岂会来打扰,这便告辞。”转身顺坡而下,还没走两步,就见慕容冲从竹林里钻了出来,叫道:“哎呀,不妙,母后来了。”
冉盛这时大踏步赶来,站在陈操之身边,陈操之眉头微皱,没有注意到冉盛神情有异。
慕容冲跑过来道:“陈洗马,这可怎么好,若让我母后看到你和我姐姐在此私会,是不是要发怒?”
“凤凰,胡说些什么!”清河公主嗔道,雪白的瓜子脸瞬间绯红。
陈操之心知遭了慕容冲的恶作剧,此番北来,一直是他算计别人,没想到今夜却被这童子算计了,这真是小鬼难防啊,这时若觅地躲避岂不是更显心虚,好似做了那逾东墙而搂其处子的亏心事,但就这样站在这里,麻烦恐怕也不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