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司马奕很是郁闷,前几日皇叔祖司马昱要他下诏辟谣,今日崇德太后又问起这事,听那语气也是颇为不满,崇德太后并非司马奕的母亲,只是叔母,但曾经听政十余载,宫中、朝中皆很有威信,司马奕不敢有半点不敬,而且陆葳蕤入宫之事尽早是要让褚太后知道的,若要册封为皇后,更需褚太后准许才行,所以司马奕没有隐瞒,据实对褚太后明言,说这都是为了中兴皇室,有三吴门阀支持,皇权将得到加强——
褚太后临朝多年,怎么会象司马奕考虑事情这般简单,说道:“三吴门阀重文轻武,固然名声不小,但一旦有事,却不见得能倾宗族之力相助,比之尚武的宜兴周氏、吴兴沈氏是大大不如的,桓氏屯兵姑孰,距建康不过三日路程,正愁找不到借口入主建康,皇帝却在这时激怒桓氏,岂不是授他以口实!目下形势,维持现状是第一,若求变,吃亏的是我大晋皇室。”
司马奕愤然道:“朕纳嫔妃,这干桓温何事,何谈授他口实,难道桓温就会因为这事来兴兵篡位!”
褚太后不说话,冷冷看着司马奕。
褚太后积威犹在,司马奕背脊冷汗浸出,也不敢自称“朕”了,说道:“此事是五兵尚书陆始、侍御史陆禽父子提出的,侄儿若一口回绝,有损南人的脸面,不如让那陆始知晓建康风议,知难而退,如何?”
褚太后暗暗摇头,司马奕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想领教一下桓温的强势啊,又想:“我既已归崇德宫,也不好再干政,这事让司马奕自行处置,让他在桓温面前碰个壁也好,不管怎样,不得我准许,陆葳蕤是不能入宫的。”
司马奕垂头丧气地回到式乾殿中斋,命相龙急召陆禽入宫议事,半个时辰后,陆禽匆匆赶到,得知崇德太后反对葳蕤入宫,陆禽心凉了半截,桓温尚未表态,单这崇德太后他们就绕不过去,此事只有暂缓,看建康舆论和桓温是否激烈反对再定——
……
桓温是六月初接到郗超密信,言及陆始欲把陆葳蕤送入皇宫,郗超请求桓温明确表态反对,桓温却并不着急,他仔细询问建康朝野士庶对此事的反应,心里冷笑道:“王述、王彪之这些老滑头不出来反对,却要看我桓氏与陆氏相争,实在是心怀叵测,我且不动声色,看司马奕、陆始如何做作?除了自损声誉还能有什么,陆氏女要成皇后,真是岂有此理!”
六月二十三,桓温接到沈劲、陈操之的密信,对陈操之的谋略大为赞叹,决心断了陈操之忠于晋室的念想,让陈操之死心塌地为他所用,所以他必须制造陈操之与皇帝司马奕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但据建康密报,崇德太后就陆氏女入宫之事训斥了皇帝司马奕,司马奕似乎不敢再纳陆氏女入宫,那么他桓温的图谋岂不是落空了!
所以,陈操之被鲜卑人掳往河北的消息就通过西府掾顾恺之流传出去了,顾恺之是桓温高级慕僚,得知这一机密也不稀奇,顾恺之毕竟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只担心好友安危,心急如焚再次赶回建康,向妻子张彤云说起这事,不知该不该向陆葳蕤报知此事,张彤云急得只掉眼泪,说道:“我怎么向葳蕤说呀,葳蕤会哭死的!”
陈尚得知此事,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几千里外的事,心急如焚也没有用,都怨十六弟要揽这么个苦差,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次日,顾恺之、张彤云还在商量要不要去陆府向葳蕤说这事,整个建康城却都知道了陈操之出使氐秦却被鲜卑人俘虏之事,言论蜂起,那些原先反对陈操之出使的朝臣趁机抨击陈操之,东晋自来不与北方五胡通使往来,那都是乱臣贼子,正要讨伐剿灭,如何能当作平等国家去出使,陈操之此行可谓自取其辱,有损国威!
陆禽闻知此事简直大喜,心道:“很好很好,陈操之且在燕国给鲜卑人牧羊去,若苍天垂怜,十九年后放回也可以。”与其父陆始商议了一会,便入台城觐见皇帝司马奕——
太极殿东堂,皇帝司马奕正与琅琊王司马昱、尚书令王述、中书侍郎郗超等人商讨陈操之被俘之事,依司马奕之意是要削去陈操之太子洗马一职,但司马昱、王述、郗超都反对,燕军突袭洛阳城,被俘又不是陈操之的过错,除非陈操之变节叛国了,那样方可定罪惩处。
司马奕见众臣皆不附议,颇为不悦,退朝回式乾殿,陆禽得朱灵宝接引,来中斋面见皇帝司马奕,说明陈操之既被俘,归国无期,那么陆葳蕤入宫自是合情合理之事,朝野风议也会赞成,而且桓温至今未明确表示反对,想必也是有所顾忌,不敢太跋扈,毕竟只是陆葳蕤入宫而已,又不是册封皇后,桓温有何理由反对?
司马奕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