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幼微既为陆葳蕤的痴情和孝心感动,也为她这样做感到担心,在钱唐陈氏尚未成为士族之前,小郎与陆氏小娘子倾心相爱之事若传扬出去,那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对小郎极为不利,赶紧起身道:“阿姑、小郎,我去接陆氏小娘子进来,阿姑莫要下楼。”
陈操之冲丁幼微的背影道:“嫂子,请陆氏小娘子上三楼小厅相见。”
丁幼微应了一声,带着阿秀和雨燕下楼去了。
陈母李氏也往楼梯口走去,说道:“丑儿,陆使君于你有恩,现在陆氏小娘子路过咱们这里,一定要好生款待人家,你搀为娘一把,娘要亲迎陆氏小娘子上楼。”
陈操之道:“娘,嫂子很快就会将陆氏女郎接上来的,娘下到一楼辛苦,而且陆氏女郎不耐底层嘈杂,立即就要上楼的,娘又要跟着上楼,这要是累坏了身体怎么办?而且你老人家是长辈,亲自去迎,倒让人家陆家小娘子不安。”便搀着母亲上三楼。
丁幼微来到楼下,陆府的三辆牛车已经驶进坞堡大门,第二辆牛车边上跟着两个健壮仆妇和一个小婢,车子停下后,先下来一个侍婢,随后下来一位灵蛇分髫髻、花罗裳、碧萝裙的年轻女郎,眉毛细密,剪水双瞳,琼鼻樱唇,极其清秀,初次立足陈家坞的土地,望着这巨大的环形楼堡,很有些羞涩、惶然。
丁幼微迎上去,含笑万福:“葳蕤小娘子安好。”
陆葳蕤赶紧还礼,黑白莹澈的眼眸凝视眼前这个清雅丽人,问:“是丁氏嫂嫂吗?丁氏嫂嫂安好。”
丁幼微第一眼看到陆葳蕤就对这个清纯如水的女郎极有好感,这的确是小郎的佳偶啊,也只有这样清秀纯美的女子才堪与小郎般配,江左卫玠、陆氏花痴,是天生一对啊。
丁幼微象是以前见过陆葳蕤一般,上前拉起陆葳蕤的手说道:“葳蕤小娘子,好久不见,这次是来游明圣湖吗?”
陆葳蕤是极聪明的女子,知道丁氏嫂嫂在帮她掩饰,便道:“是,顺便来看望丁氏嫂嫂和陈伯母。”
其他陈氏族人见西楼这边又来一大群客人,便过来问讯,得知这是丁幼微的客人、吴郡太守陆纳之女,都是赞叹不已,这三吴门阀的女郎果真是美丽优雅啊。
丁幼微便请陆葳蕤上楼饮茶,短锄、簪花跟着上去,其余陆府执事、仆役、仆妇留在底楼厅中,曾玉环与媳赵氏端来茶水和瓜果,热情款待。
陈母李氏在三楼倚栏看着那个清秀如莲的陆氏小娘子,见幼微陪着她上楼来了,便站在楼梯口等候——
丁春秋正在陈操之书房里看陈操之写的《一卷冰雪文》,听到楼下喧闹声,便走了出来,正看到三姐丁幼微陪着陆葳蕤上楼来,顿时目瞪口呆,丁春秋在吴郡见过陆葳蕤两次,陆葳蕤都是来找陈操之谈花论画的,没想到陈操之回钱唐,这陆氏女郎竟也到了钱唐!
陆葳蕤没想到在这里除了陈操之,还会遇到认识她的人,微觉赧然,见一个慈祥的老妇人立在楼廊上,含笑看着她,陈操之就在这老妇人身边,心知这就是陈母李氏,便万福道:“陆葳蕤拜见陈伯母,陈伯母安好。”
陈母李氏欢喜道:“陆家小娘子好,请到小厅饮茶。”亲自领着陆葳蕤往小厅走去。
丁春秋还立在那发愣,丁幼微道:“七弟,陆氏小娘子与我在海虞县相识,这次她来游明圣湖,得知我在这里,便过来一访。”
丁春秋道:“原来如此。”看着三姐丁幼微朝那边走去,心道:“休要瞒我,陆葳蕤就是来找陈操之的,这么说,子重是想娶这陆氏女郎了?”
丁春秋的确有些妒嫉,不过现今不比以前,现在他与陈操之已经颇有交情,虽然因为士族的颜面心里不大舒服,但尚不至于嫉恨,只是在心里道:“子重啊子重,汝兄与我三姐的婚姻是前车之鉴,你想娶陆氏女郎,只怕你要身败名裂!”
陆葳蕤跟着陈母李氏进入小厅,陈母李氏先坐下,陆葳蕤恭恭敬敬向陈母李氏行“手拜”礼,双手到地,额头触手,这是女子拜见长辈的大礼,媳妇见翁姑就是行这个礼,这一刻,陆葳蕤是把自己当作陈门媳妇了。
陈母李氏有点手足无措,道:“这如何使得,陆家小娘子是尊贵客人,如何能对老妇行这大礼——幼微,快扶起她。”
丁幼微从容起身去相扶时,陆葳蕤已经行罢“手拜”礼,双手交叠于胸前,挺腰跪坐,说道:“陈伯母就是葳蕤的长辈,葳蕤自幼丧母,今见到陈伯母和蔼慈祥,感到非常亲切。”
陈母李氏很是高兴,连说:“好孩子,好孩子——”
一边的丁幼微抿唇微笑,阿姑喜欢一个人时就爱称呼其“好孩子。”
陈母李氏道:“操之在吴郡多蒙令尊关照,老妇甚是感激,无从相谢,今日看到陆小娘子,老妇真是快慰,陆小娘子是来游明圣湖的吧,那就让操之陪——”
一语至此,陈母李氏忽有所悟,侧头看了一眼儿子,儿子肃然端坐,神情淡然,再看陆家小娘子,那粉嫩的小脸慢慢的红了,垂眉低睫,宛若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