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凭什么百姓为成就你王安石的千古英明而落得无数人生活困苦甚至是家破人亡?!王静辉心中翻腾着,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在原来的时空中中国也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改革,固然是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但这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中国人还是因为改革开放而受益,至少能够使十二亿人口不再饿肚子,但现在的王安石变法所引起的后果不仅仅是使国家统治高层内部相互倾轧,甚至连老百姓为了逃避役法而自残,此时的变法是以大多数人的利益来换取少数人地发达——“顶着一个崇高的目的来损害大多数人的利益”,这是王静辉所不能接受的,况且能够达到富国强兵的道路并非只有王安石所选出来的这一条!
“青苗法在几十年前的陕西路官员就推行过。某在做地方官员的时候也推行过,百姓都称便利,就是驸马在楚州的时候也不是用过青苗法吗?韩稚圭信中所说的,不过是片面之词,当然青苗法可能在实行的时候是有些问题,但总体来看是百姓所需要的,是为百姓所谋福的!两浙、淮南东路去年实施青苗法的效果非常好,仅仅这两路青苗法不仅帮助了百姓,还为朝廷新增加了近一百万贯的税收!至于韩稚圭信中所说的官吏将青苗钱摊派到城市中,薜向之和李慎不也是把青苗钱贷给了楚州和杭州的商家了吗?这百万贯的青苗钱收入中,其中至少有四十万贯是从这里收上来的!”王安石平静的说道。
要不是韩琦的信件,王安石并不知道地方官吏把青苗钱也给摊派到城市中去了,一开始他皱眉头的原因便是如此,他心中的青苗法是为了帮助百姓恢复生产,抑制地方大豪通过高利贷的方式来兼并土地,换言之便是青苗法是为了农业生产而设立的,知道青苗钱被弄到城市中来的时候,他心中也是感到有些气愤,不过王安石思维敏捷,联想到去年青苗法之所以能够在农业生产本业就很发达的淮南东路和两浙路取得这么大的成绩,就是因为薜向之和李慎把青苗钱贷给了楚州和杭州的商家,想到这里他心中就释然了。
王静辉做梦也没有想到王安石把青苗钱进入城市的理由解释成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大宋所有的人都知道李慎是自己的得意弟子,师生两人都是状元出身,这已在大宋传为佳话;而薜向之则是自己在楚州时候的副手,两人关系都和他这么密切,按照王安石的意思便是青苗钱进入城市你王静辉才是首开纪录的人,凭什么来以此驳斥变法派、反对新法?!王静辉交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王安石相互纠缠,而是转移阵地针对青苗法对农业上的作用说起:“青苗法肯定是适合农民们需要的,特别是在青黄不接时节,更能显示其救济与援助的功效。有钱的人家不需要援助,贫苦之家需要。但必须以田里际青苗为信用担保或者抵押。”
王安石听后点点头说道:“这正是某家制定青苗法地初衷!”
王静辉点点头说道:“王相地想法是好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善举!不过王相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风调雨顺时,大家自然都很欢喜;而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发放贷款的官府与使用贷款地农户双方。立即同时陷入恐慌之中。官府为了减轻自己的损失和由此产生的责任,唯有逼迫农民一途。农民便只好变卖家当,归还贷款本息。严重者需要卖房卖地,甚至卖儿卖女。最后,导致部分农民流离失所,更使许多农民无力或者不敢贷款。”
王安石一愣片刻说道:“这只怕是驸马的片面之词吧……”这句话连王安石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河北正在发生罕见的大旱灾!
“因为各个地方官府都有因定的青苗钱,这些青苗钱本金附带着必须完成的增值使命一道下达。如果贷款发放不出去,地方官员便无法完成那两成的贷款利息即价值增值地任务。这将直接影响官员们在上司眼中的形象与升迁。于是,各地官府及其官员们便花样百出。其中最普遍的做法是,根据当地农户的经济状况,将他们分成不同地等级。规定不同级别农户的贷款额度,然后,强令当地富户与其他不同等级的农户之间结成利益共同体,由富户为各等级领导贫户提供担保或者抵押。更有甚者,若干地方官府的官员们,为了提高自己的政绩,还欺上瞒下、自说自话地或公开或变相将贷款利息提高到了三成甚至更高!魏国公在信中并没有说出来,这是学生在全国各地的商号返回来的情况,虽然学生未曾亲眼所见,但相信下面的人是不敢欺瞒学生的!”
王安石听后有些不自然的摆正了自己地身体。他曾经在地方上做过很多年的地方官,甚至大宋底层官吏的风气和手法是怎样的。很明显。正如王静辉所说的那样,这种情形蕴含着相当凶险的潜在后果。它意味着,一旦出现饥荒之后,所有的人家全部会被一网打尽,舍同归于尽一途,无处可逃,唯有官府可以旱涝保收。而各级政府官员只要足够心黑手辣,则自然政绩卓著。于是,一件本来具有功德性质,明明充满政治善意的政策,却在帝国政治体制和各级官吏的动作下,变得面目全非,成了彻头彻尾的残害百姓之举。
对于王安石来说最不幸的便是刚刚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青苗法,便遇上了罕见的旱灾,这次旱灾的波及面已经渐渐对他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整个大河以北包括京畿路在内都是灾区,越往北旱情越重,河北诸路几近面临绝收的场面。而其他的地方旱情虽然没有河北这么严重,但粮食减产已经成为定局!
“现在北方开始了大旱,并且有蝗灾生成的迹象,不过朝廷已经在去年下半年就开始有所准备了,纵使略有不足也不会伤及大宋的元气,不过魏国公的这封让学生很担心,受灾面积既大,灾害烈度亦强,致使北方的地方官员立即变成真正的虎豹豺狼,在他们毫不容情的追逼之下,受灾农户纷纷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卖妻子的情况层出不穷。而且,富裕之家更加成为官吏们锁定的对象,迫使他们破财免灾,或者破产、出逃,由此引发的后果成为十足的灾难……”
“改之以为现在还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弥补这中间的缺点吗?”王安石思前想后越想越有些害怕,他虽然有舍车保帅的想法,但道德良心这关可不是这么好过的,并非是你的嘴多硬,心就有多硬的,他王安石自问还没有达到这么狠的地步。
王静辉苦笑着摇摇着,说道:“现在只是灾害发生的初期,所产生的弊病并没有显露的十分明显,不过再过两个月灾害便上升到最高潮,我们必须抢在这之前想好应对之策才可!现在有一难处便是今年北方的青苗钱大多已经发放出去了,想来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朝廷不能血本无归,这样会影响到朝廷的财政稳定,所幸的便是朝廷已经做好的赈灾的准备,希望百姓不会太难过!所谓办法都是人想的,没有走不通的路,只是我们没有想到而已,若是王相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学生想在‘九味居’明晚设宴,邀请王相、司马君实、文宽夫等人,一起将问题摊开来好好谈一谈,想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人多办法也就多,应该会有一个比较好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