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讲!”童贯松了口气。
双方开始讨论代价,金人当真是狮子开大口,仅请他们动兵,便要求宋人付出五百万贯钱帛,童贯费了半天唇舌,将这价钱压到了三百万贯,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紧接着还有赎燕费,金人助宋攻击辽国的南京道,到时再将长城以南的土地交给宋国,但这些土地都需要宋人出钱来赎。不仅如此,宋国还需要给金岁币,岁币的金额是一百万贯。
对这些要求,童贯都满口子答应下来。
此时他已经成了输红眼的赌徒,要将自己全部能押注的东西全押上去,无论那东西是不是真属于自己。
赵良嗣听着童贯在与金人讨价还价,一点点地退让,将大量的利益都让给了金人,他心中越来越憋闷,也越来越悲愤。
他在辽国曾经任过郎、卿一类的官职,只因为看到辽国将灭亡,所以想着乘这机会投宋,既为自己和家族寻个前途,也算是了结一个汉人藏在心底的家国情怀。可眼前这大宋,真是他想为之效力的大宋么?
当听得金人得寸进尺,甚至提出要燕云之地的人口时,他再也忍不住,要知道,他的亲友族人不少就留在燕云:“此事不妥,万万不可答应!”
童贯猛然抬头,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出去!”
“大帅,真不能答应,若应下这些条款,我们便是得了燕云,也不过是无人空地……”
“让你出去!”童贯厉声喝道。
有卫士上前来,将赵良嗣叉出了屋子,赵良嗣立于屋外,呆呆地看着大门,愣了许久,只能一声长叹。
泪水自他面颊间滚滚而落。
“你方才做差了,如今大帅可是比谁都希望达成盟约,若达不成盟约,大帅回京之后,恐怕连性命都难保了,周铨可盯着他呢。”在他身边,有人小声嘀咕道。
“他将燕云人口让与女真人,周铨更不会放过他!”见说话的也是与自己一般投靠童贯的辽人,赵良嗣冷声道。
“你还不明白,朝廷里没钱再打第二仗,故此,朝廷准备发第二次战争债券,这一次可非同一般……若不将燕云当地之民驱走,哪有那么多土地来支撑战争债券?大帅此事,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恐怕是京中无数人的共同意愿!”
赵良嗣听得这里,悚然动容。
他想来想去,这世上还能阻止如此愚蠢而疯狂之事者,唯有一人!
想到这里,他抽身想要离开,但还没几步,立刻就被人拦住。
却是童贯派来的亲卫:“大帅令你速速回去!”
赵良嗣心中一凛,再想到自己与周铨向来不熟,倒是一直在童贯手下效力,对方不可能信任自己,也心中再是一叹,只能垂着头,跟在那亲卫之后,又回到了童贯的屋子之内。
迎面正好看得金使一人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出来,赵良嗣认得这些女子,原本都是童贯宠爱的使女。这死宦官,分明不能人道,却在出兵之时,仍然带着美女,而军中上下,竟然也无人敢言此事……
大宋与辽国一般,都有亡国之状啊。
“方才本帅有些心急,秘书丞还请见谅。”大约是达成协议之后,童贯心情好转,面上也有了笑意,还向赵良嗣道歉。
赵良嗣唯唯喏喏,不敢再说什么。
“我知道秘书丞之意,不过是怜惜北地百姓,若真要照顾好北地百姓,唯一之策,便是我们能抢在金人之前收复燕云。我听闻辽主已经遁至燕云,此人荒悖,当此绝境,必然会倒行逆施,对辽军中汉人更加猜忌,秘书丞若能联络其中心怀忠义之辈,使其临阵倒戈,我们便可抢先收复疆土。金人再猖狂,终不敢到我们大宋疆界之上劫掠百姓!”
对童贯最后一句话,赵良嗣是持怀疑态度的,因此他开口道:“大帅,金人果真会止步长城,不敢南下?”
童贯抬头看着他,好一会儿,徐徐说道:“首倡联金者,可不就是你么,朝中文武,对金人最熟悉者,亦是你……你说金人会不会南下?”
赵良嗣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起来。
“能收复燕京,金人就是背盟南下,亦无可忧,长城天险,无可逾越。所以,一切就看你了,辽人不是有支怨军么,其将主名为郭药师,与秘书丞有旧,秘书丞,加紧时间,说服他举义,朝廷必不吝封侯之赏!”童贯又道。
赵良嗣领命出营,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童贯并不傻,从金国使者的态度里,他也看到了危险,那是对大宋打骨子里的轻蔑,甚至将大宋当成了一块可以任意宰割的肥肉。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死抱住与联金伐辽这根稻草。与童贯一般没有退路的,还有赵良嗣自己,身为首倡联金伐辽者,他的个人富贵甚至身家性命,全在此事能不能成上。
正如童贯所言,他们若是能早些夺下燕京,事情犹可为之……唯一让赵良嗣还感到困惑的是,女真人为何敢如此蔑视大宋。
他们不是曾在辽河之战中被周铨击毙了一位太子,又在日本给周铨压制得死死的,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如此轻视大宋,除非……他们知道周铨如今被大宋猜忌?
一念及此,赵良嗣背上尽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