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最初时还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只是窃窃私语。但少不得有带节奏之人在,于是很快,议论声如潮水一般,哗哗扑面而来。
万保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董长青想要做什么了。
皇城司近年来权力大增,原本就极狠忌讳,赵佶偏爱郓王,更是招来了不少不满。只不过此前这事情还能遮掩,矛盾虽深,却未激化,故此没有掀出来。
董长青今日,以自己为饵,诱使皇城司在太学中拿人,便是要将这矛盾激化,将原本被掩盖的可以私下作交易的东西,全都摊出来,让朝廷和天子,必须有个交待!
他面无血色,心中恨董长青入骨,但此时他根本不敢放开董长青,只要他一放,董长青开口再鼓动两句,他们少不得要吃苦头,而且皇城司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望,就要毁在他手中,他在郓王面前、在皇城司中,再无前途可言。
只能赌一把,赌这些太学生们畏于朝廷法制,不敢随意乱来。
“此人乃是钦犯,把他带走,若有阻拦者,视为钦犯同党!”他厉声大叫道。
“钦犯?咱们国子监、太学里,什么时候有钦犯了?”
“是不是钦犯,不由朝廷决定,由这些狗腿子来决定了么,今日说别人是钦犯,明日说你我是钦犯,那你我如何自辩?”
“与他废话什么,将人救出来,把这些狗腿子擒下,送入开封府,请府尹大人好生追究!”
太学之中,学子多数年轻热血,而且,年轻人好事爱凑热闹,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只因为支持不同的球队,或者为不同的青楼名伎捧场,这些学子就会大打出手。
更何况现在!
“谁敢,拔刀!”随着万保的厉喝,皇城司的诸人,都拔出了武器。
雪亮的武器,总算是镇住了场面,但围来的太学生们虽然没有上前,却也没有后退。
双方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飞快地跑到太学中的一处屋子。
按照太学的制度,每三十人为一斋,每斋有屋五间、炉亭一室,以为阅读、会议之所。这处屋子,便是一间炉亭,此时天寒,其中烧了煤炉,几个学子正在里面点评书籍。
那人跑到屋前停下,大叫道:“陈少阳,陈少阳!”
围着炉火的一个男子站了起来,他相貌文雅,双眼明亮,微留胡须,回头道:“陈东在此,敬文兄,可有何事?”
被称为敬文的太学生一脸焦急:“不好了,不好了,皇城司的人,闯入太学拿捕学生,既无罪名,亦无公文,我们将他们围住,他们却拔出刀来,眼看就要白刃相加血流成河了!”
原本斯文有礼的陈东,听得这里,双眸一瞪,眼中隐隐精光闪动:“竖子安敢如此!”
他怒气冲冲,就待前去,却被同斋一生拉住:“少阳休去,皇城司的拿人,没有公文,十之**乃是奉了郓王之命行事!”
“郓王何许人也,某心中大宋只有天子与太子,郓王是什么东西!”
陈东一振衣袖,将那拦住之人挡开,迈步就要出去,还有人想拦他,却也被他这神态惊住,讪然回手。
陈东到了门口,转过头来看了同斋诸生一眼:“诸公平日都自负义气,如今遇事却为何畏缩不前?区区一亲王罢了,有何可惧,况且,今日正是良机,诸位莫非不想天下闻名?”
同斋诸生略一犹豫,一个个也跳了起来。
“陈廷臣天下闻名,我等岂可让前辈专美于前!”
陈廷臣就是陈朝老,大观三年便曾上书赵佶,攻击赵佶所任用的五名宰相韩忠彦庸懦、曾布赃污、赵挺之蠢愚、蔡京跋扈、何执中以蚊负山(才不称职),前两年,他又首倡“六贼”之说,天下于是闻名,在太学中,更是偶像级的人物。
见众人都跟了来,陈东欢喜地道:“吾道不孤,则事必济矣!”
他们一路行来,每见人便高呼招徕,好事的太学生越来越多,待他们出了学舍时,人数已经聚到了两三百人。
那边万保终于喝退了围观的学生,催促手下将董长青带走,结果还没有骑行几步,便听得身后闹轰轰的,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休要走了皇城司的走狗,吾丹阳陈东来也!”
万保骂了一声,因为随着这大嗓门一声响,前方被喝斥让开的太学生又拥上来,将他们前行之路堵住。
他怒气冲冲回过头来,然后神情一怔。
因为从背后追来的,可不只是一人,而是好几百人!
这可不是广阔宽敞之地,几百人散开来不显,这是在建筑群中,几百人一拥而来,简直可以说水泄不通!
“该死,说好的只有丹阳陈东一人呢!”万保心里骂了一声,满腔都是恨意。
这些无法无天的学生,当真可恶,当然,最可恶的还是导演了这一切的董长青。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对手下下令:“将那狗贼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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