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而又血腥的战斗,驱使着马强快速成长为达标的“杀敌机器”,也就是俗称的老兵。
“挺枪,刺!”就在不远处指挥的都头,利用嘴里的铜哨,反复向马强这些部下,下达着刺杀的命令。
又一次拧腰突刺之后,随着战马的惨嘶声陡然传来,马强当即意识到,由于突刺的次数太多,他的刺杀准头竟然出现了偏差,这一次他杀的是契丹人的马。
“咔嚓……”一声暴响之后,马强觉得手上猛的一轻,枪杆竟然一分为二,枪头的部分掉入乱军之中。
马强并没有掉头就跑,他按照军官传授的方法,果断蹲下身子,同时将右手朝后方伸出。
“刷……”就在马强蹲下身子的一瞬间,利刃划破空气带起的一片尖啸声,恰好从他的头顶掠过。
“给你,拿紧了!”一杆长枪从背后贴着马强的肋下,递到了他的手边。
重新握紧长枪之后,马强站起身子,挺直腰杆,长长的呼出一口闷气,这一刻他深深的意识到,上官们在教场上传授的刺杀布阵之法,竟然异常吻合实战的特点。
冲天的火光之中,刘贺扬从盾阵后边,探出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两军交战的实况。
故意留下的豁口之中,急于纵马冲出豁口的契丹人,被李家军的长枪兵们整齐有序的突冲,纷纷扎于马下,接着就被同族弟兄的战马踩成了肉泥。
从西门冲出来的契丹人,大多没有带上盾牌逃命,在李家军密不透风的箭雨打击之下,他们简直无处可逃,不是被射倒在地上,就是被自己的袍泽推搡着跌入血泥之中,然后被马蹄踏成肉酱。
前边是火墙,是枪林加箭阵,后边是雄雄燃起的大火,是彼此践踏,互相推搡的同族兄弟,就在这营州城西门上演了,契丹人从未经历过的生死时速。
和刘贺扬这边的白热化的激烈战斗不同,原本堵死了东门的杨烈,按照李中易的军令,吩咐部下们放开了一道宽约五十丈的通路。
幽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张邦庆,原本以为他必定会被大烧死在营州城的东门,谁曾想,就在突击无力,后退无门,大火烧断了退路的要命关口,对面大周的军阵竟然裂开了一道“宽敞”的通道。
危机时刻,张邦庆也来不及多想,指挥着手下的牙兵牙将们,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冲向了来之不易的大豁口。
“噫,不对呀……”等张邦庆带着贴身牙兵们,冲出重围之后,浑身山下被突如其来的冷风拂过,他的脑子里陡然清醒,随即意识到,大周军队非但没有放箭,连长枪也没有刺出,显然是有意识的放了他一条生路。
逃命要紧,张邦庆即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也不可能有多想的余地,领着幽州汉军中的残兵败将,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回头。
杨烈目视着张邦庆远窜的方向,略微观察了一阵,这才大声下令说:“把俘虏来的契丹人都放了。”
亲信的牙将等传令官走了之后,这才不解的小声问杨烈:“军使,为何放了那些俘虏?”
杨烈微微一笑,淡淡的说:不放这些俘虏回去,谁来替我家大帅告诉契丹人的皇帝,幽州的这帮子汉人败类,竟然和我军暗中有勾结呢?”
“哎呀,我真该死,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牙将听了杨烈的解释之后,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两军交战之时,不仅比拼的是谁更勇猛而已。
就在幽州汉军的残兵败将,被故意放跑的时候,李中易接到了哨探传回的一个“坏消息”。
“爷,契丹人的部落从东南面杀过来了”哨探气喘吁吁的禀报了另股敌人的动静。
李中易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哨探捶胸行礼后,大步流星的走了。
“有趣,实在是有趣之极。”李中易在何大贝的注视之下,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颇有些感慨。
杨无双在沙盘上,摆出了契丹部落军的进攻方位,仔细的观察一番后,有些奇怪的问何大贝:“这一坨契丹部落军,怎么会从东南方向杀过来呢?”
李中易听见了杨无双的问话,他也觉得很奇怪,便探头研究了一番沙盘上的敌我对阵形势。
沙盘上布满了代表契丹人的蓝色军旗,惟独东北面那里,居然只是稀稀疏疏的散布着一些契丹人的零星小部队。
除此之外,原本应该半个时辰派人回来报讯一次的西面,已经超时未报。
李中易摸着下巴,凝视着敌我分明的沙盘形势,他的眼前猛的一亮,耶律休哥来了!
就在李中易的念头还没转完之际,一名浑身是血的信使,被人扶到了大帐口前。
“大帅,末将奉宋参议使的军令,特来向您禀报,我军所占的榆关,正被东京道的契丹部落军围攻。”信使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据宋军使判断,这帮契丹部落军的总人数,大约在十万人左右。”
听了信使的禀报之后,李中易几乎在一瞬间,便看明白了耶律休哥的整个阴谋。
事情其实是明摆着,人有害虎心,虎有吃人意!
李中易趁夜溜出了营州,目的其实是想火烧营州,从而打破耶律休哥布下的合围不利局势。
耶律休哥的目的却是,先拿下榆关,在彻底截断李中易的退路,以及海上运输线之后,再聚集整个南京道和东京道的契丹大军,争取把李中易的兵马全歼于榆关以西,幽州以东的大平原之上。
现在,李中易趁着大军没有夜盲症的优势,摸黑一把大火点燃了营州。
不客气的说,能够从营州的大火之中逃生的契丹人和幽州汉军,十成之中顶多也就两三成罢了。
被大火烧破了胆的幽州军方面,短期内,再无返身再战的勇气。这么一来,李中易就只需要面对耶律休哥的本部兵马,以及从东京道赶过来的契丹部落军。
李中易心里很明白,营州之战已经大获全胜,耶律休哥在兵力方面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此公肯定是想等待天明之后,再聚集大军与李中易决战。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的军队之中,除了李家军没有夜盲症之外,不论是契丹人,还是赵匡胤的兵马,在没有点燃火把的情况之下,大多都无法参与夜战。
哨探传回来的消息,正是李中易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孤军深入大草原,如果耶律休哥没有想到去截断他的退路,那就不配成为他看重的对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李中易忽然扭头问何大贝,何大贝看了眼沙漏,朗声回答说,“已是三更天!”
李中易点了点头,眯起两眼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吩咐何大贝:“传我的严令,大军停止追杀幽州军,筑起防御车阵后,原地歇息。”
何大贝不解的望着李中易,下意识的问他:“大帅?”
李中易冷冷的一笑,说:“耶律休哥显然已经赶到了我军附近,只不过因为夜盲的缘故,不敢贸然参战而已。”
何大贝顺着李中易的思路,仔细的琢磨了一番,他刚想说话,却见杨无双猛一拍大腿,叫道:“耶律休哥是想趁我军过度的消耗体力,又是新胜之后,警惕心不高。等天色大亮之后,他再冲杀过来。”
李中易点点头,笑道:“咱们和耶律休哥的这一战,迟早要来的。与其现在浪费了体力,不如派小股骑兵去追杀幽州军,强迫他们无法回头,我大军原地休息保存体力,准备天亮之后的决战。”
收兵的军号吹响之后,已经到西门和刘贺扬汇合的杨烈,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大军摸黑赶了大半夜的路,又激战了许久。
若是此时不收兵,等契丹人的主力精锐部队赶到,未战便输了三分,此诚智者所不取也!
随着李中易的一声令下,缴获来的大量奚车,被摆到了宿营地的最外侧。
辅兵营的将士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纷纷将铁制挡板架到了奚车的侧面。
在实战之中,镶嵌了铁板的大车,显然具有防备敌人火箭攻击的良好效果,此时不用上更待何时?
在战场上时,李中易向来不喜欢搞那些累赘性质的花架子,他把两辆架起了铁板的奚车串在一起,便当作了中军大帐。
奚车的四周挂着厚厚的黑毡幕,将李中易的临时住所,遮掩得密不透光。
李中易爬到车上,在竹娘的伺候下,脱下了厚重的明光铠,合衣躺到了锦褥上。
累了大半宿,李中易确实感觉到了一丝疲惫,他仰面躺着,双腿大大的张开,姿势别提有多不雅观。
就在李中易闭目养神,等待天明时的决战之时,耶律休哥所率领的精锐皮室军,就驻扎在距离他五十多里的一座丘陵背后。
和地形不太熟的李中易不同,耶律休哥的部下里边,就有不少的本地契丹人。
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睡皇再三严诏催促,耶律休哥根本就不想在仓促之间,和李中易展开决战。
在耶律休哥看来,北方的乌古人叛乱,不过是芥藓之疾罢了,翻不起多大的浪。
至于李中易率领的北进大军,受限于兵力不足的弱点,从本质上来说,也仅仅是骚扰的性质罢了。
耶律休哥看得很清楚,李中易攻取的城池越多,兵力必定越分散,其打击力和破坏力,必然大幅度下降。
可是,人在庙堂,必定是身不由己,原本打算让李中易在南京道闹够了之后,再切断其退路,聚而歼之的耶律休哥,迫于睡皇的巨大压力,只得硬着头皮调动大军,前来和李中易决战。
问题是,耶律休哥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有料到,李中易竟然如此的心狠手毒。
李中易在退出营州之前,安排部下们在民居的屋顶,铺满了干燥的茅草,并且在茅草之中,隐藏了晒干的枯柴。
实际上,耶律休哥在调动幽州军的时候,并没有把决战取胜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按照耶律休哥的构想,幽州军从西面压向营州之后,如果李中易弃城而走,那正好被优势的契丹铁骑包围于大草原之上。
假设李中易想据城而守,这更是中了耶律休哥的下怀,在茫茫的大平原之上,李中易内无过多的存粮,外无必定没有的援军,这显然是一条绝路。
可惜的是,和耶律休哥一样,李中易同样是个不喜欢按照正常牌理出牌的坏家伙。
营州的一把大火,将幽州军烧得大败亏输,抱头鼠窜,导致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后果:幽州门户大开,兵力异常空虚!
耶律休哥原本以为,李中易很可能受不住幽州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的诱惑,会率军追杀下去,图谋趁虚拿下幽州。
所以,耶律休哥出于夜盲症的担忧,以及想捡个大便宜的考虑,便把他带着北归的精锐皮室军,摆到了幽州和营州之间的青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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