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我们庄里就是这样了。庄里养了不少牛羊,稻草拿去做饲料,上面剩余的谷粒也不算浪费。再说,今天我们是用新割的稻谷脱粒,如果晒上两天应该会好得多。”
张君平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问:“用人蹬着还是费力,能不能连到水磨上,那样又省人力,又能一次带起来好多具。”
徐平道:“也可以,只是我庄里不方便。”
此时的水力机械已经很发达,在京城和郑州都有大规模的石磨用来磨面粉,朝廷还有专门的部门管理。尤其是水磨的传动已经使用了由原始的锥齿轮和直齿轮组成的齿轮组,是这个时代除天文仪器外最精密的机械。作为朝廷里的官员,一到需要动力的时候就想到水力上去。
脱了约莫有两百多斤谷子,徐平便让把脱粒机停下放到一边,让庄客把砻米机抬过来。
砻米机是把脱粒的谷子进一步加工,去掉谷壳加工成糙米。依照前世的结构,徐平采用了双辊式,两辊有一定的速度差,模仿人手搓的动作,完成砻米作业。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橡胶,无法制作胶辊,只好用铸铁辊代替。铸铁辊又硬又没有弹性,注定效果会差很多,间隙必须大,容易造成漏脱,又容易形成碎米,却是没有办法的事。
徐昌和一个庄客操作,再有一个庄客向砻米机里喂谷粒。
看着从砻米机下面出来的糙米,张君平点头道:“这个好,比起舂米来不知强了多少!就是水舂也比不了这个!”
郭咨在一边点头:“这机器最具巧思,比那脱粒地强了不知多少!以前都只是见过舂米,小庄主不知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
徐平当然想不到,他前世连水稻都没种过,不过这些机器都是定型的,他只是借鉴过来略加改动罢了。
把米砻完,又用碾米机碾成精米。碾米机的结构与砻米机有些相像,重要的工作部分还是对辊。不过碾米机的辊本就是要用铁辊,效果反而好了。
把米碾罢,徐昌带着庄客牵过一头驴来,带起扬谷机,把碾好精米里的谷糠之类杂余清去,便只剩下白花花的米,都装进了麻袋里。
看看时间,用了不过半个多时辰,不制好了近两百斤精米,比这个时代纯用人力作业不知快了多少。
张君平和身后的一众官员连连点头。此时中原最缺的就是人力,有了这一套农具,完全可以大规模地种植水稻,前途不可限量。此时的大宋的政治中心在中原,包括近百万的军队也绝大部分都在北方。中原荒芜,根本供养不了这么多人口,全靠利用汴河从江南调粮。如果中原的农业能够发展起来,那可不是多产多少粮食的问题,而是能够大大节省人力物力,带来一连串的好处。
新米收好,徐平看看太阳已经偏西,便对张君平道:“这是今年庄里第一次收的新米,不如便煮了大家一起尝尝如何?看看我们中原的米与江南运来的有什么不同?”
这算是仪式的最后一步,吃过了新米才算是这里水稻种植成功,大家一齐称好。这全靠了徐平庄上机具齐全,要知皇上带群臣观看割新谷,还不能让大家吃上新米呢。
庄里有酒,又杀了几只羊和百十只鸡,就在麦场里摆下筵席。其实徐平很想杀一头牛吃,去年买的大牛下了几只牛犊,已经显得有些多了。朝廷压死了牛的价钱,出去卖根本划不来,还不如杀了吃肉。但忌惮此时禁杀耕牛的政策,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徐平终究是不敢。
摆好酒菜,煮好的新米端上来,张君平第一个动筷子,象征性地带领大家吃了两口,赞上一句:“这米软糯筋道,尤胜江南!好!”
众人一起叫好。
其实庄里第一次种水稻,又没有精选品种,又能好吃到哪里?不过这个喜庆时候,说上两句好听的添个喜气罢了。
酒过三巡,张君平问徐平:“听说你家里原是酒户?曾有人出仕没有?”
徐正往上数三代就数不全了,多少辈子也没听说过有个当官的,徐家多少代了都是正宗贫下中农,直到徐正这一辈才把个贫字去了。
徐平恭敬答道:“回提点,我家祖上历代务农,直到家父在乡下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去京城里卖酒,实在没有人出仕过。”
张君平便对徐平说:“那么,你有没有兴趣出仕做官?我看你心思灵巧,小小年纪便懂开沟治渠,又懂治理田地,能够发明新机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有意,我上报朝廷,补个官做,为朝廷效力,也是个出身!”
徐平怔了一下。若是这个时代的其他普通人,有这个机会自然是喜之不禁,时代限制,当官才是上等人吗!徐平却不以为然,补的小官什么样子他可是见过了,李用和忙忙碌碌,过的还不如他家好呢。更不要说石延年,要不是有张知白赏识,当知县之前混得比李用和还惨。
犹豫了一会,徐平才答道:“谢提点赏识!不过我自小随老师读书,家里一再告诫,要考科举中进士才是出身,只好愧对提点好意了。”
张君平是恩荫出仕,自然知道有进士出身和没出身的巨大差别,听了徐平的话便有些怏怏:“小庄主有这个志气实属难得,你还年轻,俗语云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便埋头苦读几年,搏个出身!如果事不如人意,有一天到了那步田地,我们再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