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我并没有觉得我父亲没本事,但在奶奶心里,总怕我怨我父亲,因为他这一生的确很苦,虽然很累,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成绩,并且最终我还没有成家,他就撒手人寰,在我们这边,老人心里会觉得子女未成家,父母的任务就没有做完。
而且,最后的时候,我父亲病了,对我的影响是有的,最明显的是经济上的,我奶奶时常觉得,我父亲一生不值,不但苦了一生,累了一生,到最后,还未能为子女留下什么,反而拖累了子女。
所以每每想起我父亲,她会为我父亲抱不平,也会下意识的开解我,让我知道,我父亲人是好的,是努力的,不是没有本事,只是机运不济,他的本事不适合这个时代,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是他狠心不想继续辅我成家,而是实在病得绝了,活不了了……
其实我心底一直知道,在我的人生中,也许我见识浅薄,也许他是我父亲,所以我或许从来不说,但我从来在心底都觉得,他很强大,真的很强大。
最起码,治蛇咬伤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在如今的社会,我想再也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再出一个他这样的人。
这件事,我知道,奶奶也曾说过很多遍了,但每一次,她都会忘了我知道这件事,也忘了她曾不止一次向我说起。
她泪眼婆娑,我也继续听着。
“也就得亏他还认识字,当年,去你姑妈那儿,从广西带回来了一本书。他从小就喜欢抓蛇,看到是一本专职毒蛇咬伤的草药方解,就拿在了手上,自己看。也没个师父教,他就自己琢磨。结果你晓得,其他大城市奶奶不晓得,就说咱们这一片,我们市里,有哪个比他强?”
“你就看,那老陈,他不信你爸爸,他要去医院,结果是不是被你爸爸说准了,他的手指甲切了一半,最后服不服?他还恨你爸爸恨的要死,说你爸爸不帮他治,那时候你爸爸寻到他屋里去看,跟他说不要紧,用草药一个星期就可以去干活了。他不信呐,他要说你爸爸是土郎中,说用玻璃划伤口是害人,要得破伤风的,他是要去大医院治的。你爸爸好心去了一趟,结果还被轻视了一顿,连饭都没留着吃……”
奶奶是老辈人的思维,她在乎的东西,总是和我们不一样,她会记得当年我父亲一片好心去给老陈治病,结果连饭都没有留的吃的事情。
她认为这件事,很值得在意,认为人家不懂礼仪,是欺人,当然,也许这也是她太思念我父亲,以至于我父亲的一切在她心里都是那么好,谁曾与我爸爸有过纠纷,她会下意识的将别人的无礼放大,替自己的儿子叫屈!
“后来他就去了大医院治,那人家家里是有钱的啊,当时你爸爸去给他治,他就以为你爸爸是想赚他的钱,真是的,我家里是没吃还是没喝,还要寻起来去治病?我又不是做生意咧,我那时候还不准你爸爸去跟别人诊这个,这要是万一诊出了事,哪里背得起责任?就是诊好了,人家提两盒罐头来,人家也不会记你的好,有一回,就八队那姓刘的,他是毒蛇咬的,是么蛇我记不清楚了,你爸爸那时候守了三天三夜都没敢眨眼皮子,还安置他吃,安置他喝,他老婆来照顾他,你爸说她们回去吃也不方便,就留着在你屋里吃喝,哪个收了他一分钱的?结果咧,治好了,她送了两盒罐头,买了一条烟来,你爸爸是说不要,这么好的关系,你妈心里不舒服,安置了他们吃喝的,收下来其实也没有赚啥。最后收了这礼,还当场就开了一提罐头,就一起吃了,后来人家回去了,怎么说的,说你爸爸要了人家的重礼,这么好的关系,治了病还要收东西,把条烟还嫌少了,又加了两盒罐头……”
这是题外话,这件事我也是知情的,后来,因为这件事,我爸爸也气大,将他置办的一套治了蛇咬伤的工具,全部给扔到了河里,放话出去,从今以后,再不搞这一行,看他是不是要靠这吃饭的人。
他年轻时,性子特别硬,这一方面随我爷爷,受不得辱。
奶奶向我又一次证明了我爸,绝不是贪他老陈家的钱财,才说回那老陈的事:“所以说啊,要不是看到就住在隔壁两家的,他家爷爷和你爷爷又关系好的狠,你爸爸会找上门去看他,想帮他治?这事,说起来还怪你爷爷,你妈妈是不准你爸再碰这事,说讨不了好报,还担风险,就怕出事。还是你爷爷骂了你妈,说都隔壁两家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搞这么小心眼,能出什么事?治死了,你爷爷去负责,抵命,不让你爸担责任……就是这么,你爸才去的,结果他还轻视你爸。”
“后来,你爸说好啊,那行,就让他上医院,也免得再吃力不讨好,不让治还不太好了咧。结果老陈就去了人民医院,花了大几千啊,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是个肿的,包着哩。他还跑来你家,和你爸爸说笑,说是医院治的,要你爸爸看看人家大医院是怎么弄的,还跟你爸爸说打了么针,吃了么药,医生有好负责……儿呀,你晓不晓得,这是来笑话你爸是个土郎中哩,证明他花了钱,就可以诊的好些……”
“当时,你爸看了看他手指,用手按了按,就对他摇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哩。是他看你爸爸这样子,就非要你爸说,这是个什么意思?他要僵着么,那你爸就说咧,这手指坏了,不出一个星期,他这指甲就要去切了,不切指甲,就要丢命。他就说你爸说了这句话,跟你爸爸当场就闹起来了,说你爸爸咒他,还骂你爸。你爸爸脾气又是好惹的?他随你爷爷,一辈子就受不得窝囊气,当场就翻了,赌咒说老陈这指甲要是最后不切了,他就抠了自己这双眼睛。”
“其实咧,说起来,还是你爸爸这么狠住了他,也搞的他怕了,当天没有去医院,第二天早上天没亮,就偷到又跑到人民医院去了,你说他不信你爸爸吧,他又还是怕死咧,后来哪个晓得,他果然指头就切了一半,还是转到武汉去切的,回来之后,周围隔壁的人,哪么可能不说这事咧?只说不当到他说,背地里却都讲的热闹的狠,就说他屋里有钱,要出这憨钱,结果还受罪,活活是个傻球!”
“其实这话,不是你爸爸说的,他就算到你爸爸头上了,又来闹事,你那还小,可能不记得,那时候,闹得只差没有打死人了,他非说是你爸爸咒了他,这话说不过去了呢,就又说你爸明明看出情况了,却等他指头被切也不管,他家老爷子,还来找你爷爷寻理,非要打你爸爸,说害了他的儿子,坏了良心。你爸爸脾气本来就硬,冲到屋里来,就和他一家人当场闹了起来,你爷爷这脾气最是要不得,为了这事打了你爸爸几巴掌。这也是没办法的,你爷爷不打他,这事下不来,隔壁两家的老是闹下去,这日子还怎么过?怎么说你妈妈就不懂咧,为了这事跟我们是吵架相骂,说你爷爷不该打你爸爸,后来跟我们好几年就不来往,其实就是为这事开始的。”
之前,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小时候,我家和爷爷家闹僵,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有差不多三年时间,我妈从不让我去我爷爷奶奶家,后来我奶奶也一直不怎么喜欢我妈,直到我妈离世后,她过了些年,才慢慢释怀了,会和我说一些我妈妈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起因,当然,在老人心里,我妈还是总有错的。
多少年里,我爷爷奶奶,还是始终认为,我爸当初不该说老陈要切了指头,这亏是自找的。
直到我父亲离世后,我奶奶越发思念他,逐渐,以前我父亲不好的地方,好像就此淡忘了,剩下的只有他的好,每每说起,才会心疼的为他叫屈。
“所以说咧,你爸其实也受了许多窝囊气,你说这事,其实不是他的错哩,哪个人还没得脾气,你寻到我屋里来轻视我,硬是要我说,我说了实话,还救了你一命,你反过头来还说我不好,说我咒了你?不跟他治,就不跟他治,你相信大医院的,轻视我,我凭什么要寻起来跟你治?”
“话再说回来,我就肯跟你治,还要你肯哪,我能把你手按住跟你治啊?你跑到汉口医院里去,连声都没有做,等回来手指头就切都切了,这中间你是跟我们哪个说了半个字的?你是打个电话来,说下情况,你爸爸就是不肯去跟他治,也还有我们两个老的在旁边,总不得见死不救,哦,好啊,你这一回来,手指头切了,就说是我儿子的问题,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奶奶一改多年前,对我妈说过的那番道理,而是很愤怒,想起来就哭的不停,觉得我爸受了太多气。
“所以说呢,你爸这一生啊,不是不聪明咧,没得机缘,当初,就连北京蛇医学会都跟他写信,要他去说方子,唉,一说起来这事又要怪你妈妈,你妈妈怕别人是骗人的,不让你爸爸去,屋里一家老小,忙的狠,去了要是出点么事,屋里又哪么搞?当初我们也拿不准咧,心里想,北京的哪么可能晓得你爸爸,这事也确实不稳当,就也没有赞成,后来你爸爸回了封信,将一个常用方子寄过去了,后来还给了回信的,说是要出书,书里面有一篇就是你爸爸的方子,还有你爸爸的名字咧,不过搞错了一个字,以前你爸爸名字不是这个顺,是尧舜禹的舜,后来他出了车祸,我就帮他算命,先生说呢,他这名字不行,太大了,他福薄扛不起,后来就改了一个顺……”
我奶奶不识字,只知道尧舜禹,却不知道我爸爸现在的名字是顺利的顺。
这件事,其实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曾听我家里人说过,后来长大后,也曾特意寻找父亲说过的那本书,可始终并没有找到,他曾说过,也未找到那封信,时隔太多年了。
而蛇医学会这个组织我查过,却是的确有,这件事算是随着我父亲离去,彻底埋葬了。
话题总是越扯越远了,每当聊了许久之后,我会开始劝,一般那时候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
两个老人,一辈子硬朗,到老了,也依然要自己开伙,她总认为自己老了,若长时间让人伺候,别人总会不情愿的,还能动,就自己做。
动不了了,也不拖累后人,所以她时常害怕,自己一旦摊到在床上,想死也死不了该怎么办?
也许每一个老人都如此,她时常念叨的总是死字,总会说,如果一旦摔倒在地,一下子就去了,那就最好了,不拖累后人,也少遭点罪,总会说谁谁家老人有福,死的狠轻松,前两天都还好好的,说过去就过去了。
提到了死字,就免不了又要说到我身上。
“我们活不了几年了,你还是要快点成家,我们才能闭上眼睛!”
说到这个的时候,我自然是很无所谓的道:“不急,总会结的!”
每当我这个态度,我奶奶就会笑骂,同时又将话题提回到了原地:“怎么不急,你以为你还小,哪里很多姑娘等着你再?要我说,赶紧哪里有合适的,不管美丑,只要身体康健,就赶紧接回来,你还挑?也就是现在碰上好时候了,要是在旧时候,像你这么年轻的壮劳力,就没半点力气,做不得事,哪里去讨媳妇?你以为你爷爷说的事吓你的,你真就要饿死。不饿死,也是一辈子光棍,别人叫花子的女儿讨饭讨到咱们这儿来了,就啥也不图,她也不会要你这么个东西,你想下,就你这每天这里疼,那里痛,啥都干不了,连地里长的什么茄子你都认不出来,说是西红柿苗子……这要是哪个姑娘跟了你,将来还得生好些孩子,一家那么多口子,就你这样的,你能养的活?就是讨饭也比跟着你强,最起码只要肯勤快的讨,还能保命……”
“好了,好了,我明天就去找一个回来……”这时候,我肯定得起身离去了。
………………………………
……
写到这里,蓦然发现,我从晚上五点写到现在,竟然写这些东西,写了一晚上?
我是要说什么?
我真忘了!
下意识的想删除,但又想,算了吧,心血来潮写了这些闲话,的确没什么用。
但似乎,有些不舍得删去。
就当一些上代人的故事吧,很朴实,文字没有半点华丽,不过,这就是我的家,大家有兴趣的便看完,就当看一看我们曾从各种渠道听到的当年,那上一代。
不懂的,也或许可以看到家长里短的一些影子,同时似乎也包含了两代平凡人的一生……
其实,曾有过想法,想写我父亲的生平,作为小说模本,写一写老一辈的平凡岁月,或许有些人能够看到自己父辈和爷爷辈的影子,但后来迫于现实,没有动笔,却不想今日心血来潮,写了这么一段。
突然,我又想起了我要说什么,我也想起我为什么要写这些。
本来只是想说身体的事,想说我们这一代和上一代人的差别,昨日面部抖动之后,我好几次照着镜子,想看看自己是否嘴角歪斜,有没有面瘫。
要说真有多怕,那倒不至于,可这却说明了一点,我已经真正意识到身体真的不太好,心底身处已经认为自己是有可能出大问题的。
所以,我想到了这两年来,自己的生活状态,想到了自己曾经似乎并不会认为如此年轻的我可能怎么样,或许之所以说了上面那么多,是因为昨晚的确想了许多吧,也或许是,今时今日,再遇到了自己害怕的问题,没有了可以作为心底依靠的柱子。
所以我想到了我父亲,说到这里,我又觉得似乎写上面那些真的有点不好,好吧,写都写了,只希望能看到这里的,不会误会,我现在其实过的还好,并没有多惨。
昨日脸上的问题,也并不是太严重,虽然是因为这两年,面对的生死比较多,心里多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可能感染了情绪,但并非我真的有事,所以,并不是需要同情。
也许各方面的原因都有,才让我今天有些感慨,越写越多,就只是单纯的想说些话。
今日,我曾问我舅舅,我这种情况真的危险吗?才刚刚有点征兆而已,不至于会真的中风,脑溢血这种病吧?
我舅说:你屋顶都已经快漏了,难道还要继续去揭开那最后一层瓦,就赌天永远不下雨吗?
我想:也对,天下不下雨,都必须先把屋顶修起来了。
我舅又说了一句话,可能这句话对我的影响比较大。
“屋顶好破坏,却未必好修,暂时来说,药物只是让你在下雨时有把伞遮雨,给你时间去修屋顶而已,而且你还需要认识到,屋顶破了,并不是你全部的问题,墙壁的损伤只是还没让你知道而已,一旦屋顶破了,墙壁破了,地基也坏了,你到时还能修哪儿?
这话,我心里有点怕,因为见到了生死,见到了好好的人,突然离去,再想想自己以前当做玩笑的三天两头不舒服,各种小毛病……
不过最后,我舅对我说:“得病对别人来说是坏事,对你不是,你始终欠个教训,花钱也难买的教训。一个能让你正视起来的教训,你认为自己还年轻,熬夜没什么?顶的住?说让你不熬夜,都是说说而已?你还年轻是真的,但你确实身体不好,相当不好,说好治,好治,你年轻,恢复也快,改变生活习惯,就不会有大碍!否则,不说你中风,脑溢血,你人到中年后,将会很难过。”
最后这句话,可能其他人没有太多感慨,但我却真心说一句,当透支了太多,感觉到自己很虚弱的时候,这句话心里就很在意。
当然,也许只是今天,过不多久,我身体好些了,又固态萌发。
但今日,我希望所有,有耐心能看完的,真的能够用我的遭遇引以为戒,真心希望所有人都能健健康康!
我相信你们的身体状态都比我要强许多,但如果能够在某时某刻已经夜深了,却还想继续玩游戏的时候,记起我这番话,少熬一个通宵,少吃一个宵夜,能多出去走动或者跑动一次,我想,这总是好的。
对不起,今晚又没有更新了,明日白天再写吧。
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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