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普通的学术官僚,或者公务人员是无从了解的,可圈子内的专业人士,是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杨锐配海淀区遗传工程实验室的组合,也就变成了一个难解的问题。
看论文质量来决定,说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判断论文质量却是一件很令人挠头的问题。
显而易见的糟糕论文和显而易见的优质论文,都不会令人挠头,然而,大部分的论文,其实都是偏于中庸的。
或者说,论文里的数据存疑,论点和论据存疑,论文结论缺乏说服力什么的,始终是个常见现象。
三名同行评审,两人赞同一人反对的情况,更是频频出现。
这对普通论文都不会影响什么。可是,当论文备受瞩目的时候,编辑们的压力就大了。
编辑本身是不懂学术的,但他们是最终决定论文能不能刊登的人,如此一来,所谓中庸的维度就变的更宽了。
张向苗对这个问题最是敏感,茶喝到半半,颇为苦恼的道:“杨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你们想想他之前干过的事,我听说海淀区的副区长都被他给整下去了,还是吕家的人。”
“道听途说吧。”郑袖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官场秘史。
张向苗知道他的性格,只问道:“你们猜我最怕什么?”
“怕什么?”
“我怕杨锐拿了我们往期的论文,和他的论文比。”张向苗的语气冷冷的道:“他要是再写一篇评论的话,我们非得吃挂落不可。
孔新德和郑袖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期刊社是做学术的,但也不完全是以学术做判断依据的,世界上能做到此点的期刊大约是没有的。
而在80年代的中国,全以学术做判断依据的期刊社更是活不下来,有人请托是最常见的情况,贿赂又或者明买版面的行为也不在少数,总而言之,学校和研究所里有的学术不端,期刊社里也有。
好一点的期刊社,也就是保证自家期刊的大部分论文在水准线以上罢了,就是这样,还要面临本身能力不足,或者同行评审的学者被买通的情况。
因此,任何一家期刊社的往期论文,都可以用良莠不齐来形容,只是良莠不齐的上下线的问题罢了。
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期刊领域公开的秘密,甚至连秘密都算不得。
但是,它同样是皇帝的新衣,哪家的透明外套要是被揭开了,顷刻间就是一场雷霆暴雨。
孔新德微微摇头,道:“他不敢吧,这得得罪多少人?”
“能得罪多少人,也就是得罪咱们几个期刊社而已,他怕什么。”张向苗缓缓的道:“杨锐的论文都是发表在国外的,他根本不用在乎咱们国内的期刊社是怎么想的,再者,他要是想在中文期刊上发表论文,你敢拒吗?”
孔新德愣了一下,苦笑道:“别说拒了,我得屁颠屁颠的找人家取稿子去。”
“所以说,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他要咱们按最低要求录他实验室的稿子,咱们怎么办?”张向苗道:“大家伙可都看着呢。”
孔新德顿时说不出话来。
郑袖动动嘴,想着道:“他这么搞,不光得罪咱们啊,他要是指明你哪篇论文水平差,那不是把作者得罪死了。”
“捡几个软柿子还不容易。”
郑袖无言以对,有些学者为了评职称什么的,都是自己花钱,人托人找过来的,其中免不了有许多的软柿子。
孔新德浑身不自在的扭来扭去,一会儿道:“说来说去,咱还怕了他了?”
“你不怕吗?”张向苗问。
孔新德又说不出话了,许久才道:“他不至于想到你说的法子。”
“他兴许想不到,他手底下的研究员呢?”
“这么搞,他还成生物一霸了?他要谁的论文上,咱们就得让谁的论文上?”
张向苗烫烫的倒了一壶茶,吸溜吸溜的喝了两口,放下来,道:“人家不是吗?”
三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趣,小房间里,只留下吸溜吸溜的喝茶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