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高岐凤最终叹了口气,“纪懋勋有个好学生。”
……
三月十六日傍晚,一个高高瘦瘦,肤色略黑,穿着青衫,戴着吏巾,神情严肃的中年人出了练总署,就往城北古井坊而去。
这中年人一边走一边思索,沿途不断有人对他招呼:“廉书办。”
不分贵贱,他只是严正的回礼。
他思索着,脸上还带着复杂的神情,正是拨到练总署的攒典廉方正。
此时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却是午时,练总署杨大人招他说事,更明白的任命他为睢宁统计所主管,挑选户房一些书办,统计城池四边荒滩野地事宜。
然后还告诉他,他同为不久后要设立的巡捕局书办,以后县内县外,门牌腰牌的统计汇总事宜,亦归他主理。
这让廉方正心情复杂,与在县衙一样,练总署的杨大人一样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但县衙的处置手法是让他坐冷板凳,练总署的杨大人则是委以重任。
这让廉方正惊讶,也有一种知遇之恩的激动,只是……
他想着心事,沿着街道土路行走,很快过了十字街,转向了城北的古井坊。
一般县衙内的衙役书办,多居住在城东,那边环境较好,很多人更有大宅院。
但廉方正不收礼,不贪财,在县城内却买不起房子,只在城北租了房,供浑家齐氏与儿子居住,然后他在县衙时,就居住衙内舍房,在练总署也是居住舍房。
还严依规定,只每月初一、十五出衙。
但今日杨大人专门放他的假,他便回去看看浑家。
还提着米面肉菜,杨大人专门批给他的,或许是激动的缘故,他不觉收了下来。
很快他便到了租房,一间小院,泥墙脱落,颇为破败,但收拾得非常干净。
然后进了屋,他浑家齐氏正在织布,单调而认真,看着这个依然颇有风韵,但脸色憔悴的女子,廉方正不由一阵愧疚,二十几年了,自己太亏欠妻子了。
听到动静,齐氏转头看来,脸上就是欢喜:“夫君回来了?”
看到廉方正手中提的米面菜肉,就是一愣:“夫君这是?”
廉方正道:“哦,这是杨大人特意送的。”
齐氏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看廉方正脸色,试探笑道:“看夫君今日脸色,可有什么喜事?”
廉方正却是转移话题:“业儿呢?”
齐氏也不追问,只是笑道:“昨日回来,又去县学了。”
廉方正与齐氏有一独子廉守业,却是县学的廪膳生,这点让廉方正自豪。
当晚晚餐难得丰富,齐氏吃得很香甜,她跟随廉方正多年,连肉都难得吃几回。
廉方正也难得给妻子夹菜:“夫人,你多吃些。”
饭后齐氏收拾好,一盏油灯,二人坐在屋中说话,齐氏柔声道:“夫君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廉方正一叹:“倒是好事,县里要立统计所与巡捕局,杨大人让我主理所局很多事情。”
齐氏颇喜,她眼波流动,笑道:“这是好事,难得有上官对你器重,夫君又何故而迟疑?”
廉方正一叹,对着窗外苍茫的灰暗,说道:“只是杨大人很多事不合祖制,不合律法,为夫也不知当劝不当劝。”
他惆怅叹息,颇有迷惘。
齐氏却是静默,她坐了良久,幽幽道:“但合道义,合乎公理。”
她说道:“妾身懂得夫君的坚持,礼义廉耻,这是夫君的信念,也是妾身认同的正理,所以平时也不说什么,甘心情愿一同受苦。然杨大人所作所为,很多事虽不合祖制,不合律法,但合天理,合公义。”
她说道:“便如城内青皮地棍,横行多年,律法可能制裁他们?杨大人以细作之名诛杀泼皮无赖,造福了百姓,事实也有操控律令嫌疑。然人人称颂,拍手称快,夫君当面,是劝谏,还是不劝谏?”
廉方正猛然握住拳,又松开,亦是幽幽一叹,这便是他迷惘的。
齐氏最后抬起头,这个当时寨中出名的才女直视自己丈夫:“夫君很多坚持不错,然忘了一点,眼下是乱世,是立规矩的时候。这规矩便是不合祖制,不合律法,然若能造福百姓,政令清白,便是天理大义。”
廉方正一颤,就是沉默良久。
他植立窗前,久久沉吟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妻子齐氏道:“夫君,夜深了,该歇息了。”
她低声说,带着一丝羞意:“我们……有些日子没行周公之礼了。”
廉方正一愣,转过身来,神情就有惭愧。
礼不可废,敦睦夫妇之伦,此为周公明德新民,亲定礼仪之第七礼,以为阴阳和谐,乾坤有序,维纲常而多子孙之大道。这是丈夫的责任,更是人伦大礼,不可荒废。
当下他正色道:“是为夫疏忽了,此乃为夫不是,贤妻恕我罪过。”
他整整衣冠,严正的拱手作揖,指向床榻道:“夫人,请。”
齐氏裣衽施礼,低声道:“夫君,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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