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年轻的脏污面孔,一张张被寒风吹得紫红皴裂的脸,土里土气的甚至有人还没进过城,现在因为可以跑向更远的地方而纯真地兴奋着,尽管那战场,尽管他们都还没见过战场。
……
一枚骰子在桌面上欢快地蹦跳,旋转。
一脸横肉无表情盯着桌面,盯着那枚骰子看。
骰子终于停了,六点朝上。
“好吧。这是天意。”他说。
身边人沉吟了一下:“大哥,你决定了?”
“这不刚决定么。”
“可那不是咱该搀和的事。”
“本来老子也没想搀和。”
“那你……”
“干咱的老本行而已。雁过拔毛。不过分吧?”
“……”
“告诉老三,去找老五打个招呼,顺便摸摸底;告诉老六,到南头找个好地方,别离绿水铺太近,近了县城最好,堵三天,难保没有挂枪的过,说不定能有活儿。他青山村九连都竖大旗了,债多不压身,出什么纰漏都扯不到咱身上。”
身边人翻了翻眼睛:“我懂了!”
砍九伸开懒腰做了个深呼吸:“估计皇军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吧?咱是不是该开张了?老子就受不得这冷清。”
……
绿水铺附近也有一座小庙,小的不能再小,半人高;破的不能再破,三块石板无顶,供奉的是山神,八百年无人在意。
可昨夜,有人给这小庙扫除了雪,刷净了斑驳泥坯。
绿水铺的山,与青山村一脉,一尊神。
天刚亮,鬼子带伪军离开了绿水铺,向西进山。前脚刚走,后脚,这小庙那块冷冷扁石祭坛上便出现了一个香炉,不知道那是谁摆上的,也不知是谁在那燃上了一炷香。
寒风里,香灰一截截断裂,随风飘消。
尚未燃尽,又出现了一只嶙峋颤抖的手,将第二炷香颤巍巍竖进香炉。
第三炷,第四炷,香炉里的香越来越多,多到那残破的小香炉已经盛不下,仍然有人在继续。
后来,绿水铺到这里的小路上,往来着默默身影,无论苍老病弱,越来越多。
香灰在寒风中持续飘洒,混合了地面上的雪,混合了越来越多的脚印;香烟在寒风中飘淡,混合了呢喃的祈愿,混合了无声的诅咒,和偶尔低低的哭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