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挂在肩头的那支马四环步枪枪托已经抵住了他的肩,屏息半跪在黑暗里枪口稳稳指向来路,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拉开枪?,慢得居然没有发出金属摩擦响。
一会儿之后:“半仙?你特么有病啊!”
“可吓死我了!还不把枪放下!你别走了火!”
“你干什么来了?”
“废话!跟你走啊!太不仗义了吧你?一个人闷头跑啊,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
“天一亮这方圆到处是战场,好不了了。一个中队鬼子哎,那治安军不得上了千?就这他们还琢磨着把鬼子往这拉呢!你算说对了,这不全是神经病吗!还以为投了八路能过几天老鼠日子,可这些老鼠非要挠猫,更能作死……你还发什么愣,咱赶紧走啊?”
半仙话音才落,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出人意料的回答:“走你麻个蛋!”
吓得半仙一哆嗦,大狗倒是没什么反应,这声音是王小三。接着有两个人影从前方的黑暗里逐渐清晰出来,一个是炊事兵王小三,端着步枪子弹上膛枪口悠闲对着大狗;另一个是傻子吴石头,提着他那柄工兵铲,像个模模糊糊的僵尸。
“把你的枪撇开,跪下!”王小三停止在了大狗跟前几米远,语气冷而狰狞。
从这声音语气里,半仙听出了一丝杀机,他不明白,大家都是草头兵,何至于这样?不就是我们俩想当逃兵吗?何况大狗他根本没当八路,怎么能算逃兵?就算是逃兵,又不是战斗中卖阵地,至于斩立决?再说你个炊事兵算干嘛地?轮得到你断案行刑?
想是这样想,状态却是一副惊弓之鸟样:“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借着黑暗,和惊慌动作,一把刺刀柄倒着滑出了半仙袖口一截,隐蔽落入他的手心。
黎明前的冷夜,被这一幕惊得连风都停了,四个两两相对的雕塑般身影,模糊在萧瑟的隐约中,静得只有他们相互粗重的呼吸声。
大狗沉默良久,却并未撇下他手里的枪,半仙也许不清楚状况,他心里当然知道怎么回事。没错,王小三?杀人,他那枪是随意地低端着,说明他已经不介意了;而那个傻子手里提着的工兵铲,锹面不是横着的,而是竖贴在他的腿侧,这样抡起来的时候,不是拍,而是砍!
如此深仇大恨的状态,怎么可能是因为逃兵呢?只能是因为小红缨昨晚来找他商量被王小三看到了,他没找到小丫头,于是要干掉出主意的人泄愤。他不希望开枪,而会在大狗扔掉手里的枪之后与傻子一起把他和半仙活活砍死,因为枪响会惊动距离还不算太远的酒站,他没时间毁尸灭迹。
大狗忽然很想笑,那么个黄毛丫头片子,水竟然这么深,这么浑,荒唐罢?在那些老实的战士眼里,小红缨是个被宠坏的顽孩子;在那些有虚荣心的战士眼里,小红缨是长在大树上的金枝玉叶;但现在大狗看来,这缺德孩子是个真正的恶霸,这是真正要人命的兵痞!这才是祸害!自己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了。
“我说把你的枪撇下。聋了?”
“你特么当老子是吓大的?开枪啊?你特么倒是开啊!”大狗深知撇下枪的话立即会血腥四溅,他不能上这个当。
王小三不再说话了,他的左手缓缓离开枪身,抬起来,摘掉了他自己头上的那顶八路军军帽,若无其事地揣进侧边衣袋。
大狗在判断自己有多大的几率在对方的一枪之后还能喘气反击,距离不够远,幸好子弹还在枪膛里,只要不是一枪死,扣动扳机的时间还有,只要还能有力气能调转枪口。
半仙的心跳的他自己就要晕过去了,虽然他收手里攥着刺刀刀柄,可那手在抖,因为那个僵尸般没反应的傻子和那柄工兵铲……他觉得他挡不住。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瞬。直到……
“姑奶奶我还没死呢!你们着个屁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