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胡义说完了这些,他又告诉胡义,二连长高一刀托他将二连的联系方法和大概位置给胡义,同时要他把九排的情况也转回给二连。该说的全说完了,最后小豆掏出一个叠好的纸条,去师里的时候周医生托他把这个捎了回来,当然是给胡义的。
半岛东侧,穿着衬衣的胡义坐在树荫下,展开了一张纸条,字迹跃然眼底: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龙飞凤舞的四句诗,如此潦草的气势,自然出自周大医生之手。树荫下刚毅的面颊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尽管不知道这首诗是哪位古代穷酸写的,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周大医生没酒喝了就行,她这是要酒呢。这个洒脱的酒鬼,对幸福的要求如此简单!
慢慢将纸笺叠起来,然后一段段撕开,放手,白花花的碎屑开始翻飞。
抬眼,阳光下的沙滩明亮得刺眼,小丫头的肚兜裤衩湿淋淋地裹在娇小身上,翘着辫子又一次冲进粼粼波光,扑腾腾水花四溅,欢乐地享受着清凉,肆无忌惮地在河水里折腾着。
李响拎着一块木牌出现在胡义身后,递上了牌子,又递了一块黑木炭问:“班长,你要的,这么大小行么?”
二话没说把木牌接在手里,拿起木炭,想了想,郑重写下两个黑色大字:酒站。
九排的战士们闲着没事嚷嚷着要给这个驻地取个名,胡义居然同意了,后来大家想来想去,决定把这地方叫‘九站’,简单直白又好叫,意思就是九排驻地。
李响端着牌子边往回走边看,他也认得一些字,只是不明白这个‘九站’为什么被班长写成了‘酒站’,错别字?九字不难写,班长认识的字好像比自己要多吧?他怎么可能犯这么简单的错误?想不通!但是李响的性格决定了他没有当场询问,执行命令得了,反正字不同音也同,没区别。
来到空地中间的唯一一棵大树下,一根钉,一把锤,叮叮当当几声响,将木牌钉在粗大的树干上,‘酒站’两个炭黑大字看起来异常醒目,小小的河边半岛从此得名。
……
山峦间,六个战士行进着,仔细观瞧,能发现其中三个居然扛着梭镖,他们是九排二班。
今天三班轮值去照顾青山村的庄稼,石成的一班留在了驻地盖新屋,而刘坚强的二班轮到了三个班整天盼着的任务,打黑枪。
自从当初胡义侦查了鬼子的炮楼修筑情况以后,发现修筑速度太快,这可不是好事,如果没有政委交代的任务当然无所谓。必须设法让敌人的建造速度慢下来,经过开会讨论研究,决定先采取打黑枪的办法。
敌人是白天黑天都在干,白天骚扰风险大,敌人会追出来,那就晚上骚扰,同样是三个班轮班,每天太阳落山前接近,天黑后往工地上打黑枪,逼着敌人晚上停工,延长它的工期。
考虑到轮班的战士们太疲惫,所以绿水铺方向直接被放弃了,落叶村方向开建最晚,所以揪着这里招呼。
天色擦黑,刘坚强领着五个兵爬上了一个山头,隐蔽着开始观察。
半座炮楼已经竖在山口,一层已经建成,二层已经砌了一半,这炮楼规模不小,看起来完工后至少也得三层高。民夫忙碌在炮楼周围,搬石头挖土方,连炮楼周围的护壕都快成型了。
鬼子只有一个班,伪军倒是有一个连,连日来的黑枪让鬼子们学精了,他们都在炮楼后方一段距离外,架上歪把子机枪休息,监工和哨戒任务全交给了伪军。
刘坚强架上步枪瞄了瞄,发现炮楼前面和附近的伪军也少了,大部分都缩在尽量靠后的地方,只有十来个在东张西望地晃悠,他们也怕,尤其是眼见天就要黑。
一个战士凑到刘坚强身边:“班长,今天这枪该轮我打了吧?”
除了九班,打黑枪也是一二三班轮换,每个班三天才能轮到一回,一班是人手长短双枪,比不起,二班和三班都只有一支长枪,于是每次来打黑枪也是轮着用,新兵们排队解馋。
当了班长了就得为弟兄们着想,刘坚强把三八大盖递给了手下人,嘱咐道:“瞄着可以,脑子不许热,天不黑透枪不许响,听明白没有?”
“明白。”战士喜滋滋地把枪接了。
过了段时间,炮楼地周围,几堆篝火熊熊燃烧起来。要说这鬼子也真够执拗的,到现在因为黑枪连死带伤好几个了,可是每天晚上活儿还照干,搞不清他们是不是也立了什么军令状,限定了工期;也或者干脆是因为伪军的命不值钱。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点不一样,外围的哨位撤了,篝火数量增加了,可射击范围内只有十来个伪军混迹在民夫人群中,转悠来转悠去监视着。敌人学精了,这样可实在不好打了。
瞄着目标的战士手心直冒汗,目标距离不近不说,还是在人堆里晃来晃去的,别说是他这个新兵菜鸟了,就是换做老兵来打,不是好枪法也不敢开这枪,太容易误伤民夫,民夫都是被逼的同胞,下得了手么。
刘坚强总算看明白了,这是直接把干活的民夫当挡箭牌来用,这还怎么打?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别打了,把枪拿过来。”
山顶的六个人影静静地趴着,看着山口处的篝火,很久以后才无奈地起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