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区哪来的卫生间,只有五十米外的公共厕所,要么就在家里上马桶,还不是那种江南水乡用的真正马桶,而是一个肮脏无比的陶罐,里面遍布白色的尿碱,骚气冲天,关璐哀叹道:“我不管,我要住带自来水、抽水马桶和浴缸的友谊宾馆。”
忙完这些,雨也小了,老奶奶要出门买菜给他们做饭,家里的煤球也没了,刘彦直说奶奶您别动,在家歇着吧,这些事儿我们包了。
拿了家里的粮本、煤本,刘彦直带着韦生文和关璐去国营粮店买米买面,打油,去菜市场买肉买菜,又去买了几百块煤球,堆在院子里,用雨布罩上,小鬼会生炉子,用木柴引燃煤球,烧水,和面,剁肉馅,包饺子。
中午吃饺子,猪肉荠菜馅,倒点香醋麻油,掰几瓣蒜,喷香。
“我不能吃蒜。”关璐忽然想起来,“我下午还得约会呢,不能熏着我爸爸,嘻嘻嘻。”
此时此刻,电子元器件厂的职工宿舍里,技术员小关正在用大号搪瓷缸子装满热水熨烫自己的料子裤,衣架上悬挂着他上个月买的的确凉衬衫,床底下摆着刚擦过油的皮鞋,还有桌上放着的宝石花牌手表,这是今天约会的行头。
想到昨天在百货大楼的邂逅,小关就禁不住心旌荡漾,他早就喜欢局机关的小路姑娘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也怕别人说自己攀高枝,小路的父亲是省工业厅的处长,属于高干子女,而自己则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唯一值得夸耀的是1977年第一批高考大学生,正经北清大学机电工程系的高材生。
小路姑娘昨天主动示好,还让自己下班去她家玩,这说明人家姑娘心里早有自己,先前茶不思饭不想的单相思真是可笑,月下老人早就把线牵好了。
下午很难熬,小关心不在蔫,坐在办公室里神游,面前的罐头瓶里插着一束花,是他从厂里后山树上摘的紫色丁香花。
电铃响了,下班时间到了,小关一跃而起,拿着丁香花冲出办公室,进车棚,推出科长借给自己的凤凰牌26男车,车条锃亮,车胎漆黑,崭新的自行车啊,凭票供应的稀罕货。
小关认识路处长的家,穿过一条巷子,有栋两层小楼就是了,小路姑娘就住在二楼,他经常故意从门口经过,可是从来没遇到过意中人。
忽然开始下雨,雨淅淅沥沥,别样的浪漫,小关下车,从后座上拿雨衣,这时候关璐也撑着伞从巷子对面走来了,她凭借童年的记忆找到了外公的家,一栋灰色的两层楼,楼上阳台摆着花盆,自己小时候经常在门口玩耍。
她沉浸在童年记忆中,撑着伞默默站着,想到了外婆,想到了小伙伴们,不禁有一丝哀愁。
远远地,刚套上塑料雨披的小关隔着长长的雨巷看到了撑着伞的关璐,不由得呆了,一首诗脱口而出: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