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儿!”娘突然叫住我。
“娘亲还有什么事?”我停住,却不回头。
“你……”娘略有赧涩:“你信中所言都是……都……”
“都是真的,娘不成全也行,那就斗的过我再说。”
又是无言。
“那——没什么事,我先告退了!”
拖着如山的双腿,我逃出休府。
我掐算着时日,整整十天——休维寒就从左辅官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上退下来,纵满朝文武与“慈怀”圣主如何挽留都不能回转,还真是够不简单。
休维寒这个破绽卖的乖巧又无辜,既让人惋惜,又实在推脱不过,既不是什么牵扯官品道德的忤逆之事,却也足够严重到自愧而退,恐怕这样的空子,一般人要寻也难。
说的动人些,是左辅官大人行事过于慎密,耽误了朝廷与汀宁州势力最盛的冉家交好的机会;说的刻薄些,也不过休维寒太过老道、滑头,贪心不足反失了算计。
总而言之一句话,休维寒风光下野了。
事实上,皇上的势力早深入朝野。
千云戈这些日子虽有些疏离朝政,但明面上看起来,国政大权仍在均赫王爷手中,休维寒曾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一走,千云戈元气有损,自然也要花些精力好番持。
这些都不在我关注中,唯独让我挂心的是七天之后的谷神大典。
到时候,十六州司勤官都会参加。祭礼上千云戈必要请出滂忝、开封印、入坤圆斗、拭蛊执令疏,这个时候也是我帮皇上得偿所愿的最佳时机,办法我已经想出来,却要人配合,可这个人……
唉,千云戈,只看你我的命了……
“起来!”蒋银翡使劲把我从榻上拉起,一双让女子惭愧的素手心疼地在那垫子上摸索:“娘的,我绣了三年的‘百鸟朝凤’你敢这么糟蹋!你小子找死!”他吼着,脸上的狰狞一点不配那秀气的五官。
我咬一口梅子,把个镶丝琅珏碗挪给他,道:“吵什么,这可是专门给宫里献的‘珞珊梅’,你尝尝!”
蒋银翡一巴掌打在我手上,更加不善:“你瞧瞧!这红一块、紫一块的,还要得了?”他一指戳在我额上,又道:“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个祸害,快让老道把你收了去才好!”
“只怕老道还嫌我牙碜,不肯要我呢——若说,也得是你这么个玉人似的,老道才喜欢!”我说着轻佻的话,在蒋银翡脸上就是一掐。
蒋银翡腾然红了脸,翻身狭制住我就是一阵乱拍:“你说什么么?说什么……跟爷爷我也卖乖!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怪道人家说均赫王爷家里的七少爷成了精!我看你真是道行不浅!”
我本来笑着求饶,可听他说到“均赫王爷家里的七少爷”,心里便忍不住狠狠一颤,愣了片刻,再去看,蒋银翡早自知失言,僵住手脚、不敢动作。
“看什么出了神?我真是道行不浅,把你也魔住了吗?”我浅笑着调侃,却忍不住心酸。
“五儿……”
五儿——不知为什么,他和顾峥一样爱叫我五儿。
“我……”
头回看他窘涩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可爱,我于是笑得更坏,把沾着梅汁的手在他脸上磨着:“呵呵,还真是秀色可餐,不是你这脾气,说不定我忍不住就要了你呢!”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蒋银翡一恼,推开我跑出几步远。
我略一起身,看看他,也不再多话,直躺着望天,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过了一会儿,蒋银翡终于走过来,挨着我坐下,默然看了片刻,道:“你这些天心里不舒服,我知道。”
“是吗?”我漫不经心地问。
“五儿——”蒋银翡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这世道是怎么了,好好的不许人活命!我也不知、你惹上的是些什么人,可你不过孤孤零零的一个人,为什么还不求自保呢?”
我扭头看他——为什么不求自保?我当真是自身难保了吗?
我不知道。
这条路走下去,我害怕,日日害怕、夜夜害怕,我看不见你、听不到你、触摸不了你。
顾峥说我是孩子;
段戎说我被惯坏了;
倾雨嫌我冷血无情;
可是你呢?
你呢你呢你呢……
你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和什么人一起?
你知道我的心吗?知道我将要做的事吗?知道我的恐慌、我的忧虑、我的无助、我日日夜夜、醒着梦着对你的思念吗?
我怕这番险战未成正果,我们却变了;
怕我拼了命也挽不回你;
更怕有朝一日,你不爱这样一个我——怕到害怕想下去……
可这日子,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却日日三秋,蚀骨蚕心呵!
突然院子中一阵风响,蒋银翡一惊,眼珠儿打个转,俯下身子、竟向我压来了。
“弄缕!”我微骇,拽住他。
蒋银翡毫无预警地吻住我,在我耳边厮磨着,发出阵阵。
“弄缕……你……松手!”我想推开他,却被扣得死死的。
“五儿!五儿!我想你好久了,我不要怎么着,让我亲亲你就行!”蒋银翡忘情地大声叫着。
我觉得不对,才要挣扎,可心里一诧,对上蒋银翡暗示的目光,才了然地配合起来:“弄缕,小声些,这里大白天人来人往……啊!”娘的,这家伙还真咬!
“好,那我抱你进去!”蒋银翡说着起了身,一把揽住我的腰,抱我向里屋走去。
入室,上床,落下帷帐,我俩早累得气喘吁吁。
“你他娘的,还真咬!”我小声埋怨着。
“唧唧歪歪什么,脱衣裳!”
我瞪他一眼,可还是顺从地宽衣解带,并不时媚声道:“轻点儿……啊……弄缕……弄缕……”
蒋银翡忍住笑和我一起:“五儿……宝贝儿……你真美极了……”
而后衣衫落地。
“有个人,想见你;可这些天银汉宫周围都是埋伏……”蒋银翡压低声音道。
“谁?”我战战兢兢问。
蒋银翡:“五儿……嗯……抱紧了——彭舆昊。”
我蓦然:“啊……不行……弄缕……轻点儿——恐怕,还有个人吧?”
蒋银翡狡黠一笑:“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我沉默。
“五儿……抬腰……对……对……”
“好!”我定然道。
我昏昏睡——娘的,从银汉宫回来已经心力憔悴,偏这个时候又要见驾。
打个哈欠,发现轿子已经到了皇上寝院门口。
韦段戎上去跟宫人言语几句,院门开了。
迎着我的竟是上回遇着的“掬魂”。
“王爷辛苦!”掬魂行个礼道。
我努力提起些精神:“掬魂公子言重了。”
“皇上在里头等着王爷呢。”
我一弓腰,寥表谢意,才要抬脚进去,突然停住,回头对掬魂笑道:“掬魂公子以后不必这么客气,我这王爷还当的名不正言不顺呢——公子愿意,叫我砻琛即可。”
“掬魂不敢!”他恭然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输人的气势。
我不多言,扭头去了。
皇上竟然是在书房弄画。
我行过礼、站在一旁看了许久,也不见他稍微分神过来,于是忍不住有些气恼。
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又过了一会儿,皇上终于抬头看我一眼,问:“**可会作画?”
“皇上——”我才要说什么,觉着不对,暗自一想,逐渐明白过来:“皇上怎么忘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只有个砻琛罢了。”
“哦?是吗——倒是朕忘了。不过觉着‘**’这名字很适合你。”
我小心翼翼打量皇上半晌,道:“这么晚,皇上召我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皇上这才停了勾画,凝神看我,又把笔丢进墨盂中,缓步过来:“你那边的事都打点好了?”
“差不多了,只不过到时候,一些琐碎事情确定了便可。”我正色道。
不知不觉,皇上已到我近前,他垂下头,几乎贴上我的身子:“那就好!”
感觉一股压人的气势袭来,我不禁绷起颈背,向后退去。
皇上突然抚上我的脖子,微凉的手指细细滑过,惹起一阵寒战。
“皇上!”我有些失声地躲着。
皇上的手在一处加重几分力道,眼神也变得迷惘,喃喃地:“你当真愿意帮朕夺回‘地宝’?”
“皇上!”我一下甩开他,心里早嘭嘭乱跳,于是气躁地说:“这不是皇上想的吗?”
皇上一震,记起什么似的笑了,转身过去,又道:“可不是——亏了你提醒朕。”
我心里盘算着,实在看不出皇上的心机,干脆不想纠缠下去:“若没别的什么事,那我就不打扰皇上了。”
“别急,”皇上侧脸看我:“你我兄弟,还没有对饮过吧?”
我不语。
只听皇上大声吩咐:“掬魂!”
“奴下在!”掬魂竟极快地推门进来。
我心里一惊,暗想:他不会一直在门外吧?
“备些酒菜到碧销宫,我与**要好好叙叙!”
“不用了!”我断然驳回皇上的话,口气之急、之重把三个人都怵了一番。
自知失态,我勉力收住慌乱,又道:“今天实在太晚了,皇上束砻琛身子孱弱,不胜酒力,让砻琛回去休息吧!”
“不。”皇上面无表情,一个字,竟万分使坏。
我再压不住恼怒,抬头,眉一挑,冷利道:“我要回去,皇上束我失礼了!”说完我扭头便走。
皇上也不拦我,只是蔚然看着。
走到门口,掬魂抢先一步挡在前头。
我挑他一眼,脸上已是肃杀:“让开。”
掬魂站着不动。
“让开!”我又道,“一个小小侍读也敢拦我?”
掬魂悠悠一笑:“砻琛不也说,你这王爷当的名不正、言不顺,你若不是王爷,那比较起来……”
“掬魂!”皇上纵容地喝住他。
我回头,对上那张深机无数的脸,不由得笑了:“皇上这是干什么呢?不当我是亲兄弟也罢了;可大半夜的把我拦住不放,难道是要行些不轨的事?”
冷笑一声,皇上倒不恼:“朕就喜欢看你这副刻薄样子——只怕这才是真正的**吧?怪不得把个三王叔迷成那样,个中滋味不知要怎么品才够!”
听他轻薄的言辞,我只觉一股寒气袭上来,但依旧故作镇定:“皇上要奚落我,也该选个好时候,那‘地宝’一时半刻还不是皇上囊中物吧?”
“哈,朕真有些后悔呢——**,你说朕现在反悔来不来的急?‘地宝’朕志在必得,但大可不必假于你手!”皇上说着,步步向我逼近。
我瞪向他,目光越来越犀利,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般,却是无言以对。
“怎么,恨我?那你,先可劲儿恨吧;总之,朕已经打算囚你一辈子,以后还有更多乐子,得你和朕一同享用呢!”他欺上身来,唇齿在我鼻尖轻碰,呼吸喷吐其上,惹得我阵阵发恶。
我仍是不语,只见他一手又抚上我的脖子——在刚才重挫过的地方,于是顶持不住、向后仰去。
“这么美的脖子,真不该留下这些污秽的痕迹!”皇上越发生恨,使劲一掐,我险些叫出声来。
于是咬住唇,心里一阵预感不好——蒋银翡!
那印子是蒋银翡留下的,皇上想干什么呢?不会对蒋银翡不利吧?
“叫出来!朕听说你叫的好听极了!”
我定住心神,敛气、拼尽体力推开他,几步夺门而出。
“抓住他!”皇上一个踉跄,不等站稳,已大声喝道。
掬魂飞身上前,一扬腿,中了我左肩,我虚晃着、倒在地上;掬魂又提我起来,手一甩,硬把我丢在皇上脚下。
“果然不老实!本来想让你在皇宫中好好享用,现在看来,不把你锁起来也难让你驯服!”皇上说着、打横抱我起来,向内室走去。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你放手……”
我越挣扎,皇上力道越重,不觉地,已经过几道门,看守的宫人全然无视皇上的举动,一个个奴颜婢膝、只知听命。我吓得心快跳出来,死死推执着,却更加虚弱无力。
丢我在銮榻上,皇上不知从哪翻出条手臂粗细的铁链子,晃悠着走向我,脸上笑得可恨。
“卮镏铁,你听说过吗?据说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固不可摧的了。”皇上到了近前,猛然扯过我的腰肢。
我疼的轻叫一声,努力向后退去。
“疼了?”如是问着,却没有停下半点动作。
终于知道了抗拒也是无用,我干脆麻木、随他。
像个宠物一般被锁在銮榻上,我静的出奇。
皇上一把搬过我的脸,看了片刻,警告道:“你别给我玩什么花样,我早晚叫你乖乖听话!”
我扯出一抹诡异的笑——你、他、娘、的,真是畜生!
皇上眼中的寒意伴着疑惑层层袭来,我巍然对着,像个木头人似的。
“三王叔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对你?呵呵,而今你倒会说‘放不下他’!别急,咱们的日子比你跟他要长多了!”
……
“你跟了三王叔多久他才动你?还是说——他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就范?”
……
“你不言不语没关系——我想些办法,你看如何?”
……
皇上孜孜不倦说着,却越来越维持不住镇定。
“哗”的一声,蒋银翡送我的落雨飘春衫就被扯开,我微颤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被惊动。
皇上压上我,扯开发冠,零乱的气息不遗余力拍打在我脸上。
衣衫尽数褪去,他手忙脚乱在我身上摸索着。
我合上眼,彻底放弃。
忽然,我扭头对上他急的脸,安静地哀求:“皇上,把解药给我行吗?”
皇上停下动作,愣了一刻,气闷地说:“放心,朕舍不得你死!”
“皇上,把解药给‘我’。”
他终于略有所悟。
“我可以帮你夺回‘地宝’,也可以心甘情愿被你囚着,你说的没错,我跟了他不过四年,不长不短,养只猫狗想必也会有些情意,何况是个大活人;而今我能说‘放不下他’,保不准哪日我也放不下皇上,还只盼——皇上待我千万比三王叔多体贴些,即便哪天腻了也给我个善终!”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皇上忍不住狠狠抓住我的肩膀,可话到一半却停住了。
“你怎么会?会什么?会体贴我、还是会腻?”我不无讥讽地问。
皇上松开手,不知想到什么,竟翻身起来,看我一眼,又见褪下的衣衫已破碎的不成样子,于是默然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
我们都不说话。
好半天,他才起了身,背对着我道:“解药我给你,但‘地宝’的事你就不用多管了,朕自有对策。”说完,他信步离去。
“皇上!”我挣向前唤他,“你要从三王叔手上夺回‘地宝’,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
皇上一顿,略有些鄙薄:“你以为你是谁?古来王权之争都是鲜血和阴谋历练出来的,你经过么、见过么?弑过亲、还是犯过天谴?真是不知好歹!”
疾步离去、如阵风似的,也卷走了我仅存希望。
失望自希望而来,希望也必自失望而来。
我自然不会难为自己,做什么徒劳无益的蠢事——
有时候觉得自己清醒的过头、反没什么人情味儿,可怎么好呢?
对敌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别让他如愿以偿,气虽气、不甘虽不甘、苦楚虽苦楚,可我偏是个越受压制越要出头的怪物。
所以此刻,任那个阴阳怪气的掬魂如何挑拨,我也不会随了尊驾心愿。
没错:我遭人纵陷,算计尽失;我受制人手,朝夕不保——然、那又如何。
绝食?我舀了勺紫米薇荷粥,极尽娇俏地送进口中,巧笑、心里却骂:去你大爷的!
“真是皇上让公子来看我的?”我不住吞咽着问。
“怎么?没皇上口御难道掬魂敢擅闯?”他倒答的机智。
我不看他,自顾自地说:“怪事,皇上要饿死我,干什么还让掬魂公子来送吃的,况且这般妙品——不是我说,均赫王爷那么疼我,竟都没有赐宴如此极美过。”
掬魂略一失色,忍不住有些气急:“谁说皇上要饿死王爷了?王爷纵忘不了均赫王爷,也不该这样轻薄皇上的心意!”
我咯咯笑起来:“你这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说的人头都昏了!我不过好奇问问,说错了,跟公子赔罪便是,你急什么呢!”
掬魂语塞,起了身,半晌才夹着丝恨意讽刺:“以前只知道王爷人品过人,哪料想,说起话来更让人惊讶,怨不得爱慕者如乱蝶狂蜂似的呢!”
我变了脸色,才要发话,只听外面看守的宫人一句“皇上驾到”,转个念头,忙把刚才的苛难暂且收回。
“皇上万福!”掬魂的心思早移到皇上身上,行过礼,还依旧跟随皇上不放。
我默默看着,动不了,索性也就不动。
皇上向掬魂点了点头,道:“你先退下吧。”
掬魂脸上流露一丝失落,但还是恭然从命。
“**可好?”皇上远远站着,望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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