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恭然站在均赫王爷的銮榻旁,默默为他穿戴,一举一动都作得伶俐而卑顺——毕竟,这里不是我的销云阁,均赫王爷威仪四慑,放肆不得。
千云戈见我跪在地上,熟练地翻过袖口,终于问道:“昨天睡得好吗?”
“多谢王——爷关心,还好。”我瞥了眼周围的人轻声回答。
“行了——”他说着拉我起来:“你也不必这么早来,看乏的这样,快回去歇着吧。”
我偷偷抛给他一个轻狂的眼神,传递着我的拒绝。
千云戈了然,无奈地摇摇头。
“传早膳!”我回头吩咐众人。
二十几个丫头、仆从井然离去,麝兰杵在一边本来候着,只见我轻拍了一下千云戈的手臂,于是知趣地关好门退下。
“又怎么……”
不等千云戈把话说完,我已经环住他的腰紧紧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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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云戈僵了一刻,嗡声道:“别——再闹要耽误时候了!”
我不理,想起这两天千云戈总似乎有些躲我,就连昨晚我破天荒邀他留宿销云阁,他也面不改色拒绝,不由得一股怨气冲上来,于是双臂更加重力道。
千云戈略有些喘不过气,但马上把我拉开,又退了一步,故意错着身子不看我。
我只觉得心在下坠,莫名的凄凉,瞪着他,半天没有动作。
“行了,我叫人送你回去休息,病才好,别总是这么……”
我越听越恼,顾不得多少,腾然转身就要离开,但总是不甘心,才到门前便虚软一下,倒在地上。
“销魂!”千云戈见状倒忘了刚才的矜持,几步上来就要扶我,却被我执扭着不得要领。
“你——你要闹什么,快给我起来!”千云戈有些火,大手一提,硬把我掳了起来,而后放在他的銮榻上。
我见他又要走,忙扯住他的衣襟,哀然望着他。
他心虚地垂下头去,既不上前,也不忍挣开我,窘色道:“我去叫人——”说着他偷看我一眼,攒着脸再没了声音。
我放开他,幽喃道:“用不着叫人,我没事。”
气氛又变得尴尬,我只觉得不安,明白他在身边,却总有种要失去的幻痛,于是屏着气,把一丝一毫声响都听得分明。
千云戈终于叹了口气:“我去叫人过来,你要是懒得动,就在这里歇着吧,晚上我早些回来就是了。”
“王爷!”我撑起身,猛然叫住他。
千云戈回头看我,脸色有些躲闪。
“我没事,刚才是吓你的——今天我要出去玩一日,请王爷准了!”
千云戈犹豫片刻道:“好吧。我说了不限着你的,要去哪里舵你便——如此,本王先去了。”他说着几步上去开了门,一抬脚,人已经跨出大半。
“王爷!”我忍不住向前探身,这一声似把心都卡在喉间。
千云戈停住,问:“还有事?”
我噤然——我的王爷,你我几时走到这步田地?你当真不知道,有些事,一旦错过便永难弥补;或者真是心结已成“正果”,隔在当中,曾经多么地骄勇无畏都再难跨过那道鸿沟了吗……
于是黯然抽叹,我定定问道:“王爷没有什么要交待了?”
知我如你,话中之意还是随你身子一颤,没入不愿坦白的心脉,道:“没……”
我看着你,随那沉碎的声响消失在朝暮中,一合眼,两眶固然凉极,却再没了酸湿。
金缕衣,颜如玉,妙骨仙姿蕊珠魂;
惊鸿眸,乌兰鬓,千古帝王折腰人!
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想起四年前枉死在这打油诗下的状元郎。
千云戈一直忌讳别人谈及我的相貌,更不容有人以此诋毁,所以要说,也怪那年轻人太过糊涂。
只要略听些街知巷闻、官场流言就该知道,当着均赫王爷的面,谋逆的事尚且可说,唯独他家里的“七少爷”轻言不得。
可说起那年轻人做的这诗,必然要让人好番误会。
乍一看是在咏叹某绝色姿容,实际上却是讽喻祸水和妖颜的楔子,再加上他不知好歹,更把我比作褒姒和妲己、媚主倾国,千云戈如何饶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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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我救不了,也就懒得枉作好人,所以当时只求了千云戈让我亲手解决那人性命,可怜当年状元郎,就这样夭折在烈毒之下,没吃多少苦头,然满腹才华也就这么陨没了。
我不知道为一个祸水折损一个英才是否值得,可古来都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为天下,枭雄们拼的起性命,可是为红颜,他们拼的就不光是性命。这里面的轻重我不屑细分,而情之一字,最是销魂。
千云戈名我“销魂”,四年来,这名字终于成了我的命——而今我只能奔命,任刀山火海在前头,也得一步一步杀过去。
千云戈无法面对的过去我要替他面对;千云戈不敢揭开的底牌我要替他揭开;甚至千云戈倦腻应对的阴谋、千云戈不曾计划的以后,我都得全部承当下来。
因为我的王爷,不知不觉,我为你也销透了心魂!
所以纵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我也得去见那所谓的“皇帝小子”,只是今日这“鸿门宴”,倒是谁要以身涉险、谁又要错失良机呢!
我心酸地一笑,看着满屋子的鲜艳衣裳,眼竟有些虚花。
“这都是前些日子‘御锦阁’的师傅按着七少爷以前尺寸做的新样子,说是宫里都还没有,让七少爷先穿着,看喜欢哪个他们照着多做些。”谷庆一边铺陈一边说道。
我摇摇头,略有些失望。
‘御锦阁’的手艺自然没的说,可终归是给皇家做的衣裳,太过贵气反失了几分天真,也就难免把好端端的人品风格束缚住,不能尽显本性丰采。
芫儿还在把衣橱里的新衣裳往外摆,我突然看见一个水晶盒子里装着件湛蓝的袍子,于是走过去打开。
只见那料子十分特别,全然不像平常的绫罗绸缎,摸上去柔而不滑,贴合却不轻浮;襟底、袖口都绣着淡黄的昭荷,手工细腻,线缕纤隐,若不细看倒像长在衣料上一般,另配一样颜色绣饰的幅带;最特别却是那式样,既没有半点官家衣装的刻板,也不显轻佻,倒是端正中带着些飘逸,洒脱间又凝聚些清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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