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有两下子!”我拎着酒瓶,趴在车窗上,向驾车的老犯人说道,他
没有言语,狡猾地冲我笑笑,然后回过头去抽打着大红马的屁股,发泄着心中的
怨气:“驾!驾!”
突然,草地上隐约传来喊叫声,拎小红旗的犯人手里捧着一张大白纸,声嘶
力竭地大喊大叫:“王作鹏!”
正在干活的一个犯人头也不抬地、机械地应承道:“到!”
“李有贵!”又一个干活的犯人,停下手中的活,用衣襟擦擦额头上的汗
水:“到!”
“马连福!”
“到!”
所有干活的犯人都被一一点名并且均得到相应的回答,小头头把大白纸小心
奕奕地折叠起来,重新塞进衣兜里,然后转过身去,向着正在吸烟的管教说道:
“报告政府,二十八名满额喽!”
这样的点名,每过一个小时便要进行一次。三个身着警察制服、神气活现的
警官,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犯人们工作的附近停下脚来,其中一个警官腰间别
着对讲机,颈上挂着望远镜,他端起望远镜,煞有介事地察看一番正在工作着的
犯人,放下望远镜,又操起对讲机,不知嘀咕些什么,然后,几个人并排向远处
走去。
赶马车的犯人运完几车粪肥之后,每次都空车跑回来,临近中午的时候,回
来的马车上载着两个塑料袋以及一个大水桶,一筐碗筷,还有几个铁饭盒,如果
我没猜错,那一定是犯人们的午餐。
“喂,中午吃什么呀?”我冲那个老犯人大声喊道,他不耐烦地回答道:
“大馒头!”
“菜呢?”
“角瓜汤!”
“角瓜汤,那能好吃嘛?”
“好不好吃就这玩意!”说话间,马车已从汽车旁飞速地离去。
“开饭喽,开饭喽!”犯人们放下手中的锹镐,聚集到马车周围,小头头拎
过塑料袋,掏出黑面馒头,分发给每一个犯人,一人一个,幸运一点的就能得到
稍大一些的馒头,蛮横一些的犯人夺过软弱可欺的犯人刚刚分到手中的馒头,贪
婪地咬上一大口,然后,再恶狠狠地塞回他的手中,那个犯人傻呆呆地瞧着被咬
掉一大块的黑馒头,只能是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
赶车的老犯人,挥舞着大铁勺,给犯人们盛汤,每人一碗。分到馒头又领到
稀汤的犯人们,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管教及武警战士的伙食,着实令犯人们
羡慕,他们每人两个铁饭盒,一个盛饭,另一个装菜。
“力哥,”我正笑嘻嘻地瞅着犯人们享用午餐,铁蛋推了我一把:“力哥,
差不多啦,路干了些,我看可以上路啦!”
……
“唉,他妈的,”我重新握住方向盘,想起昨天的遭遇,铁蛋恨恨地问道:
“他妈的,如果不是封路,咱们何必遭这份洋罪啊!”
“嘿嘿,”我则兴致勃勃地说道:“嘿嘿,凡事,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
面啊,这叫辩证法,嘿嘿,此番出门,因为赶上了修路,咱们只好绕道走,的确
平添多了许多麻烦。不过,想一想,也是蛮有趣的啊,呶,”我向车窗外呶了呶
嘴:“瞧,如果不是绕道,咱们哪会有闲心到草原深处的大监狱来逛逛呐!嘿
嘿,……”
“唉,”铁蛋叹了口气:“力哥啊,你总是不知道愁,这一折腾,眈搁时间
了,牛,可就赶不上好价钱喽!”
灰头灰脸的汽车,在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突突地颠簸着,向着草原深处,缓
缓地驶去,驶过一片大荒野,一望无际的稻田映入视野,嫩绿的稻苗整齐有序地
排列着,好似园丁精心修饰过的草坪,美妙得无法形容。我怀疑自己可能闯进入
了童话世界里。
一座座高大雄伟的建筑物盘踞在这无比美丽的草坪上,那是关押犯人的监
狱,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拎着长枪站在了望塔上,凝视着高墙里面失
去自由的犯人。这些建筑物与这童话般的美景极不协调,简直大煞风景。
每座监狱的周围都杂乱无章地随意搭盖起许多破破烂烂的住宅,那是监狱职
工的住宅。白天,他们在监狱里嗲声嗲气地教训着犯人,晚间,则在这些破房子
里,吃着老婆烧好的饭菜,喝下二两烧酒,然后安然入睡,如果有兴致,也兴许
干些别的其他什么事情!
每户住宅的四周都有大块的菜园,种植着各种鲜嫩的时令蔬菜,据当地人
讲,莳弄这些菜园子,根本用不着家庭主妇们操心,大墙里面的犯人,都争先恐
后地为管教精心莳弄菜园。
“力哥,看,”铁蛋兴奋地手指着前方:“县城,县城!”我举目望去,一
座冷冷清清的小城,默默地出现在正前方的荒草地上,铁蛋精神抖擞,欲夺过方
向盘:“力哥,给我,穿过县城,就进入中旗了!力哥,给我,你歇歇!”
“啊哈,县城到了,”铁蛋欢天喜地的坐到驾驶位置上:“终于看到希望
了!”
当铁蛋兴冲冲将汽车驶进小县城里时,小县城正在遭受据说是百年不遇的,
洪水的骚扰,流经城内的一条大河,翻腾着汹涌的浊浪,无路可走的河水,向着
堤坝发起猛烈的攻击,不可阻挡的河水随时都有可能漫过桥面。
桥上有很多人手忙脚乱地企图将一根根水泥桩柱,捆绑到桥墩上,借以抵御
洪水猛烈的冲击。桥头的路边,堆积着一排排沙袋,抵挡着漫过堤坝的洪水,路
基下面的电线杆,可怜地浸泡在汪洋之中,很多电线杆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并
且,随时都有灭顶之灾。
“铁蛋,快跑,”望着路边连着天际的洪水,我惊恐地喊叫起来:“我的天
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洪水冲上桥面,咱们又得困在这个地方!”
“对,”铁蛋应道:“赶快跑吧!”
话音未落,洪水已经漫上桥面,所有的车辆均被警察拦截住,铁蛋绝望地松
开了方向盘:“晚了,过不去了!完了,又困住了!”
“铁蛋,”我翻开地图:“铁蛋,这,还有一条出路,来,”我抢过方向
盘,调转汽车,驶向县城的另一条出路。
深夜,车外下起了更加可怕的暴雨,雨水象是用巨大的铁盆泼撒着,在汽车
的风挡前面,形成一道湍急的瀑布,任由雨刷器拼命地摇动,依然无济于事。闪
电象是一把利剑,那穷凶极恶的样子,似乎要把大地劈成两半,而震耳欲聋的响
雷,要把大地,炸个粉碎。路边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栋民房,窄小的木窗里射出昏
暗的灯光。
“铁蛋,咱们进屋躲一会吧,这雨太大啦!”
听到我的建议,铁蛋推开车门,跳下车去,向着民房狂奔而去,屋内有个女
人趴着窗户,审视着我们,发现铁蛋跑过去,立刻将灯火熄灭,四周顿时一片可
怖的黑暗。铁蛋象个落汤鸡,垂头丧气地溜回车里:“他妈的,看我跑过去,那
个臭娘们把灯关上啦!”
“人家害怕呗,”我怅然道:“也难怪,世道太乱,人家不能不防啊!啊—
—,”我突然惊呼起来:“土堆,他妈的,咋又冒出个土堆来!”
一堆高高的泥土横在公路中央,无情地挡住去路,汽车只好吱嘎一声,停歇
下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道,怎么给堵上啦!”铁蛋疑惑地自言自语着。后面驶
来一辆农用拖拉机,装载着一车蔬菜,裹着雨衣的青年农民,从土堆旁驶到路基
下,绕过土堆后,重新爬上公路,继续前进。
“豁豁,”
我立刻受到了启发,也仿佛着拖拉机的样子,将汽车溜到路基下,一边在积
满雨水的泥沟里艰难地爬行着,一边东张西望着,张于找到一处平缓一些的地
方,将汽车爬上公路。可是,还没走出十余里地,迎面又出现一个大土堆。
“他妈的,操,”
我只好将汽车再次滑下路基,可是,这次却怎么也爬不上公路,任凭汽车如
何拼命地挣扎着,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绝望透顶地从陡坡上滑落下去。在这
困兽决斗般的穷折腾中,驾驶室内的香烟、啤酒、矿泉水以及各种食物,在剧烈
的颠簸之中,纷纷飞出车外,抛向荒野。
“完啦,爬不上去了,”我汗流满面,精疲力竭地松开方向盘:“完啦,上
不去了,铁蛋,看来,只好在沟里蹲一宿啦!”
“唉,只能这样了!”铁蛋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喃喃道:“力哥,别
折腾了,等天亮了,找一辆拖拉机,往上拽吧!”
“只有这样了,再折腾下去,车也受不了的!”
在这风雨交加、阴森可怖的深夜里;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在这积满雨水
的深沟里,我们这一车人,活脱脱地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食品;没有饮
用水;没有借以浇愁的烧酒;没有用来消磨时光的香烟;没有,……,没有,什
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烦恼和忧伤。
空空的胃袋,需要美味佳肴来充填;干渴的咽喉,需要清甜甘美的清水来滋
润。而这一切的愿望,突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侈奢,那么不切实际,但又是那
么的强烈,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的让我倍受煎熬。
啊——,我愁苦着面庞,在漆黑之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汽车玻璃,双手倒
背,默默地倚着椅背,我想啊,想啊!
我首先想到了三叔:年轻时代的三叔,为了生计,走南闯北,尤其是频繁出
入于内蒙各地,贩运牲畜。那个时候,我年龄尚小,却充满了猎奇之心,每当三
叔裹着油渍渍的棉大衣,拎着白酒瓶,嘟嘟地拽开汽车门时,我心上也像长了野
草似地,跃跃欲试:“唉,他妈的,还得挣命去啊!人,不死,就得干啊,可到
是的!”
三叔这种颠波流离的生活,我感觉非常地剌激,而对于内蒙,便是充满了好
奇心和无限的憧憬,我曾悄悄地摊开地图:啊,内蒙,内蒙,辽阔的内蒙古大草
原,呈长长的弧形,镶嵌在祖国的版图上,她的东端,连着黑龙江,她的西部,
邻近新疆,好似一轮弯月,悬挂在祖国的正北方。不,她不应该成为一个弯月,
她更大应该是一轮圆月,她本来有个一奶同胞的兄弟,被我们的强邻,无情地割
裂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破镜重圆,变成一个幸福的满月。
啊,望着地图上的内蒙古大草原;望着那充满神秘感的色彩,我幼小而又稚
嫩的心灵,努力地想像着:我亲爱的蒙古族同胞们,他们一定是住在色彩斑蓝的
蒙古包里,喝着浓浓的奶茶,穿着长长的旗袍,挥舞着卡卡作响的马鞭,自豪地
驰骋在广袤的大草原上。他们勇猛;他们顽强;他们豪爽;他们洒脱;……
他们把整只、整只的肥羊,悬挂在熊熊的篝火上——熏烤,然后,手撕半生
不熟,甚至还在滴血的羊肉,大碗、大碗地豪饮,他们……,哇,我想起来了,
在那美丽的大草原上,还有一对让我总是在梦中意淫的蒙古族小同胞:《草原英
雄小姐妹》中的龙梅和玉荣!
“三叔,”我越想越兴奋,我要去内蒙,找梦中的情人:龙梅和玉荣!我一
把拽住三叔有力的手腕:“三叔,我也要去内蒙,三叔,带我去内蒙吧!”
“得,得,”三叔拧紧刚刚沏好的茶杯,一只手按住我的小嘴巴:“闭喽,
闭喽,你给我闭喽,小兔崽子,你以为内蒙是公园啊,你以为三叔去内蒙,是逛
公园玩啊?去,一边玩去!”
“哼,可恶,”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影,我心中恨恨道:“三叔,再也不跟你
好了!”
“大侄,”每次从内蒙归来,三叔都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正如新三婶所
言:力,大侄,你看,嘿嘿,你的盲流叔叔回来了,咱家的叫化子,回来了,嘿
嘿!
“大侄,”尽管折腾得狼狈不堪,三叔还是首先拽住我的小手,或是塞进一
袋冰糖,或是塞进一袋饼干:“呶,这是三叔贩牛,挣来的!”
啊——,想起冰糖,想起饼干,我禁不住地咽了咽即将漫溢而出的口涎:好
甜的冰糖啊,好香的饼干啊!现在,如果能有一块,即使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含
在嘴里,那也会倍感幸福的!啊,三叔贩牛挣钱,真不容易啊,三叔那楼新落成
的楼房,凝聚着三叔多年辛苦奋斗的血汗啊!
通过这趟非同寻常的内蒙之行,我对三叔的敬畏之情,愈回强烈了。
“铁蛋,”从座椅的后面,传来仁花姑娘关切的话语:“呶,天好凉啊,别
冻着,把我的外衣,压在你身上吧!”
“不,仁花,”铁蛋拒绝道:“不,给我压上了,你不得冻感冒啊!”
“没事,我没事,我是土生土长的内蒙人,我已经习惯了。”
铁蛋推辞不过,突然说道:“那,给弟弟压上吧,他太小,不经冻的!”
“嗯,好吧!”
昏昏沉沉之中,我依依稀稀地听到仁花姑娘沙沙地给小石头压盖衣服的细微
声响,以及小石头推让的话音:“嫂子,我不冷,我不冷!”
“别动,呶,”仁花姑娘即严厉又亲切的话语:“听嫂子的话,好好盖
上!”
听到背后小嫂叔俩的话,我心头一热,只骂自己太粗心,光顾着胡思乱想,
全然忘记了年龄尚小的儿子,正在饥寒交迫中挣扎,我狠狠地拍了一拍脑门:笨
蛋,没心没肺的蠢货,你的儿子正挨饿受冻呐,你,赶快去帮帮他啊!
我轻轻地脱掉外衣,转过身去,铁蛋和仁花紧紧地相拥着,发出均匀的鼾
声,小石头,蜷缩在长椅上,身上压盖着仁花的外衣,我伸过手去,将自己的外
衣,压盖在仁花的外衣上面:儿子,好好睡吧,天,会亮的,面包,会有的!
啊,望着香甜甘酣睡着的儿子——小石头,我不禁又百思归一地想到了老
姑,啊——,老姑!老姑的房间,老姑的床铺,老姑的**,那是多么幸福而又
温馨的安乐窝啊!
“力!”疲倦和饥饿使我近乎虚脱,迷迷茫茫之中,我似乎感受到老姑突然
出现在我的身旁,正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肩膀,芳香四溢的脸蛋轻轻地贴在我的右
腮上:“力,你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啊?”
“姑姑,我想吃鱼,我想吃咱们家旁边小池塘里的鲫鱼!”
“好的,嘻嘻,”我饿得直泛绿光的眼前,果然出现了三条香气扑鼻,油水
横溢的大鲫鱼。
“哇,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姑姑,”我正欲抓过香酥的鲫鱼,老姑冲我妩
媚地一笑,一只亮闪闪的啤酒瓶,变魔术般地出现在老姑细嫩的手心上:“大
侄,呶!”
“哇,啤酒,姑姑,快给我!”
……
“力哥,醒醒,”我正在梦中享用着老姑烧制的鲫鱼以及甘甜可口的啤酒,
铁蛋生硬地摇晃着我的手臂,很是讨厌地中断了我的美梦,我很不情愿地睁开眼
睛,只见公路上停着一辆农用拖拉机,一条粗硕的缆绳从拖拉机的后面顺下路
基,勾挂住坡下的汽车上。
“哦,终于找到拖拉机了,太好了,”我打了一个哈吹,顿时来了精神,咔
嚓一声启动了汽车,拖拉机也随即开足了马力,轻而易举地将汽车拽上了公路:
“唉,这趟门出的,真是多灾多难呢,好事全他妈的让咱们摊上啦!”待汽车重
新爬上公路,我无比懊恼地拍打着瘪塌塌的肚子:“唉,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啊,
铁蛋,咱们得先找家饭店,吃点什么啊!”
“妥呀,力哥,”铁蛋将脑袋探出车窗外:“我看看,哪有饭店!”
“站——住!”
我和铁蛋正急不可耐地四处张望着,突然,在公路的中央出现一个神情严厉
的中年汉子,冷冷地向我们的汽车挥动着手臂:“站——住!”
“嗯,”我不得不给汽车减速,同时,探出脑袋:“朋友,啥事?”
“停下,停下!”中年汉子恶狠狠地嚷嚷着:“停下,停下!”
“朋友,”铁蛋扒着车窗问道:“咋的啦?”
“咋的啦,”中年汉子恶声恶气地指着刚铺上碎石块的路面道:“咋的啦,
你说咋的啦,谁让你们把汽车开到这里来的?嗯,你们没长眼睛啊,没看到吗?
这里正在修路,路都封死啦,你们也敢闯进来,下来,快点下来,罚——款!”
“啥——,”铁蛋登时傻了眼:“还要罚款?”
“对,罚——款,这路面刚刚铺好,还没浇沥青呐,就被你们的汽车给压坏
啦,你瞅瞅,你瞅瞅,好好的路面,全让你们给弄坏了,罚款,”中年汉子认真
地比划着:“按照规定,一米十八元,喂,你说,你们是从哪里上来的啊,嗯,
让我算算,得罚多少钱!”
“豁豁,”看到中年汉子煞有介事地计算着,我苦涩地咧了咧嘴,心中暗
道:我的老天爷,一米,罚款十八元,这要仔细算起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啊,
谁缴得起啊,莫不如就把汽车送给你算啦!想到此,我跳下汽车,一脸疲惫的说
道:“老兄,别算啦,别算了,这罚款,谁也交不起呀!朋友,你有什么想法,
就明着说吧!”
“我知道,”中年汉子停止了比划:“是啊,这罚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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