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连大门都忘了掩好就一门心思地想着上炕。真真是昏了头了!
你个**!你个浪货!你个欠**的玩意儿!大脚气急败坏地把自己个骂了个
遍。可光骂顶个啥用?这悖论的脏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往后可咋做人?造孽啊。
吉庆心里面更慌,除了世俗的眼光他还怕长贵,虽说以前明铺暗盖的,也没
打算避了他。但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这爹要是瞅见了会咋想呢?一准儿不会再
像以前那样默许了,保不齐会一镐头上来,砸死他这个逆子。说出大天去,他这
也是偷人媳妇儿呢。
可看着长贵那样儿,乐不滋儿地回来,坐下来就吃,吃完了抹抹嘴儿便又哼
着小曲儿出门了,咋看也不像是心里别别扭扭的神态。
娘俩个看着他的身影儿,默默地对了个眼神儿,基本上把长贵排出了。
那还能有谁?
吉庆探寻的眼神儿瞅了娘。
大脚心里发慌,表面上却笃定,安慰着吉庆:“没事儿,不一定看见啥呢。”
嘴里虽这么说,可着实的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心里嘀咕,大脚还是很理智地分析:平日里街坊邻居的串门,习惯了进院儿
便喊上一声的,有人应了,便进来扯上一扯,没人了掉头便走。这能悄没声儿走
到窗户根儿的,也就是自家的人。除了长贵,跑不了就是隔壁那一家子了。
想到这里,母子俩不约而同地稍稍松了口气。
要真是巧姨就不怕了,那巧姨打心眼里疼他,啥场资露甲隽艘膊徊钫庖?br/>
点儿,吉庆一百个坦然。大脚虽说还是惴惴的,却也硬气了几分,秃老鸹站在了
煤堆上——谁也别嫌谁黑!我这事儿是不咋露脸,可你那事儿也不见得就熨帖。
先不说姐俩打小的交情,就算为闺女着想,她也不能把这事儿满世界散去。
可问题是,没准不是巧姨呢?万一是大巧儿或者二巧儿呢?
我的娘啊,这也怪愁人的!
大脚想到这些,心里一下子又提溜了起来,捅了捅吉庆,冲那院儿里努了努
嘴:“去,瞅瞅去!”
吉庆放下饭碗,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巧姨一家子正围了饭桌吃着,瞅见吉庆进门,却是大巧儿先打了个招呼:
“吃啦?”
“吃了。”吉庆忐忑地挪过来,抄了个马扎坐在了一边儿。
“不再吃点儿?娘熬得棒茬儿粥,可香呢。”大巧儿又问,巧姨也搭着腔:
“是啊,再吃点儿。”瞅脸色却也无惊无喜。
“不了不了,吃过了。”吉庆心不在焉地推着。
二巧儿却白楞了一眼,小声地嘟囔:“假模三道的,爱吃不吃呗。”
吉庆讪讪地笑,猛地想起了啥,欠起身往兜里掏出一叠子揉成团的钞票,拉
着马扎凑过去,递给巧姨:“姨,给!”
巧姨诧异地看吉庆手里的钱,问:“这是啥?”
“钱呗。”
“给我钱做啥?”巧姨放下饭碗,迟疑地接过来。
“那天我不说了么,我帮姨弄钱去!往后还有呢,姨先接着。”吉庆说,语
气里一股子意气风发的昂扬。
娘仨个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儿,瞪着眼放下了饭碗,盯着巧姨手里皱皱
巴巴的钱都有些傻了。巧姨仔细地想了,隐隐约约地记起吉庆好像是说过这话。
可打那天起,巧姨牙根就没把吉庆的话当了真!刚出了校门的孩子,还真就
指望他能帮上一把?有这个心,巧姨就已经心里面暖呼呼的了,不管咋说,也算
没白疼上吉庆一回。万没想到,在巧姨心里本是一句玩笑的话,今个竟应验了。
感情这孩子竟不是顺嘴一说呢!
巧姨颤颤微微地把那些钱一张张打开,因贴了身的缘故,折巴巴的票子还有
些潮气。钱并不多,一打眼就能估摸出大概,但巧姨仍是诧异,疑惑地看了吉庆
:“你挣得?”
“可不!”吉庆仰着头得意的说:“这刚是一半呢!和二蛋儿一起赚的,分
了他一半,要不还多呢。不过,姨别急,往后还有,准保比这个多!”
“跟姨说,咋来的?”巧姨有些着急,心里不由得嘀咕:吉庆这孩子别是做
了啥犯法的事儿吧。越想越是没底,急惶惶地拽着吉庆:“快跟姨说,咋来的?!”
大巧儿也催着:“紧着,说啊,不是偷了啥卖得吧?”
吉庆一脸的不乐意,瞪了一眼大巧儿:“说啥呢你!谁去偷了!这是我起大
早卖鱼得来的!”
“卖鱼?!”娘儿几个几乎一起张大了嘴。
“你还卖鱼?把自己个卖了还差不多!”二巧儿撇了嘴一副不屑的表情。巧
姨却眼睛一瞪,拽了二巧儿一下,回头又冲吉庆说:“卖鱼?你一早起来出去,
就是卖鱼去了?”
“是啊,先去大河对面打了,然后去县上卖的。”
“哎呦,我的宝儿诶,”巧姨“噌”地一下起了身,窜到吉庆身边,扽起他
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啧啧”着说:“咋就那么不省心呢,这要是出点事儿可
咋整?做买卖你也会?挨了欺负咋整?”说完,卷了手里的钱,一股脑地塞回给
吉庆,“这钱姨可不能要!往后不许去了,听见没?”
巧姨嘴里埋怨着,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五味杂陈,既是担心又是感动,细想想
却又有些后怕,不知不觉的眼眶竟有些湿了。
大巧儿也凑过来,悄悄地捅了吉庆一下,小声儿嗔着:“你看你,咋也不说
一声,听话,往后不去了,行不?”
看着姐姐和娘围着吉庆嘘寒问暖的样子,二巧儿心里也是没来由的发酸,有
心上去说上点儿热热乎乎的话,一张嘴却变了味道:“还往后?这回还不定是咋
整的呢,没准儿瞎猫碰了死耗子。”
吉庆沉浸在一种满足和骄傲之中,对二巧儿的冷嘲热讽并没往心里去,大巧
儿却不乐意了,扭身杵了二巧儿一把:“说啥呢你!是人话不?还不是为了你,
起早贪黑的。”
“可不,二巧儿可不兴瞎说啊,你庆儿哥可真是为了你呢。”巧姨也张嘴怪
着二巧儿,扭脸又忙对着吉庆:“别搭理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手伸上去,摩
挲着吉庆乌黑的头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啥好。
二巧儿臊眉搭眼地站起来,心里也恨自己这张破嘴。本来心里想着好话,可
张了嘴却招人厌烦。怏怏地转了身,落寞地回屋,走到门口却还是有些不甘,咬
咬牙终于定住,扭头冲吉庆说:“哎,谢谢你啦。”说完,闪身飞快地进了屋。
吉庆嘿嘿一笑,忙把手里的钱又往巧姨手上塞:“姨拿着,也不是啥大钱,
拿着。”巧姨却死命地推,说啥也不往兜里揣。两个人就那么无声地撕扒起来,
你来我往地都是用了全力,把个大巧儿急得,也不知道该去帮谁。
吉庆最后真是有些恼了,脸红脖子粗的一脑门子汗,一着急,手里早就捏成
一团的钱,顺着巧姨坎衫儿的领口就塞了进去,紧着又往后挪了几步:“不许推
了!说是给姨就是给姨的,大热天的,别让我起急!”
巧姨手忙脚乱地从衣服里往外掏,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这孩子,这孩子”,
好不容易掏出来,再找吉庆却发现他早就躲得远远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巧
姨也有些为难,看着手心里的钱,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
大巧在身边,却劝着娘:“要不,娘就收着吧,庆儿也是好心呢,别再寒了
他。”吉庆听了,忙迭迭地点头。
巧姨眼巴巴地瞅着吉庆,心里更不是滋味儿,恨不得一把将吉庆抱在怀里稀
罕个没够,嘴里嗫嚅了半天,终究还是说不出啥,眼泪却扑簌簌真得淌了下来。
见娘哭了,大巧儿也有些难受,却不知道咋去劝娘,扭脸看看吉庆。
吉庆见巧姨不再推搡,忙走过来,伸手抹去巧姨脸上的泪珠:“姨哭个啥啊,
多大点事儿呢。其实挺好弄得,到那儿就卖了。还不够呢,要是再多弄点,卖得
还多。下回,下回指定比这回强,去两回,啥钱都出来了,再不让姨犯愁。”
巧姨哽咽着,泪汪汪中再看吉庆却是一片的朦朦胧胧,忙拽了衣襟擦拭,迭
迭地念叨着:“姨高兴呢,庆儿心里有姨,姨高兴呢……”
大巧心里熨熨帖帖的,她也没想到,往日里稀稀拉拉的吉庆这次竟是干了件
漂亮事儿,往后嫁了这样的男人,还有啥可愁呢,倒真不枉自己一门心思的惯着
他,豁出去脸面陪他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想到这儿,再看吉庆时,却再不是嬉皮
笑脸没个正型儿的吉庆了,竟是满眼的气宇轩昂,活脱脱一个放心依靠的大老爷
儿们。
巧姨哭了一会儿,突然想了起来,忙问吉庆:“你娘知道不?”
“卖鱼啊?不知道,没跟她说。”吉庆摇头应着。
“那你得跟她说啊,不然知道了可不好。”巧姨说着,又把钱往吉庆手里递,
“你先把这个给你娘,你娘要是不说啥,再给姨,中不?”
吉庆忙缩手:“不用不用,往后再给我娘,先把学费凑齐喽。”
“那可不中!你偷摸着给姨钱,你娘要是知道了,别再以为是姨诓你呢。”
大巧儿也说:“是啊,那多不好。”
吉庆却不以为然:“我娘没那么多事儿,又不是给了别人,我娘不会说的。”
“那不中!那也得先说上一声儿。”巧姨还是坚持,伸过去的手却被吉庆死
命地按住。
“中中,抽空儿我跟我娘说,姨先拿着,省得到时候我还得拿回来,费事!”
吉庆说完,怕巧姨再过来撕撕扒扒的,抖搂着手转身就跑了。巧姨追上几步,
却没拽到吉庆,眼巴巴看着他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大门外面。
“行了,娘也别追了,回头再跟大脚婶说呗,大脚婶不会说啥的。”大巧儿
劝着,猫着腰开始收拾饭桌。
巧姨却还是站在当院,一双眼睛便呆呆地看着门口,心里面却一股脑地涌上
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枝枝杈杈的说不上啥感觉。
刚刚被吉庆冷不丁的打了岔,那件事儿竟是忘了个干净,待闺女一提起她大
脚婶儿,这才记起来还有一件吓死人的事没来得及琢磨呢。想到这些,巧姨刚刚
还有些慰藉的心又开始慌了起来。
打从那院儿惶惶地蹽回来,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就没停过,那一眼瞅进去
的情景,委实的让巧姨骇目惊心。
那是个啥啊,当娘的光不出溜躺在炕上,儿子竟骑在上面鼓鼓悠悠地弄。娘
俩儿那声儿叫得,都不是个动静了,搁院儿里都让她听得耳红脸燥。他俩咋还滚
到一块儿去了呢?要不是亲眼瞅见,说出去鬼都不信!
那影影绰绰玻璃里面的两个光溜溜的身子,一黑一白地在巧姨脑子里晃悠了
一下午,越想却越是让巧姨膛目结舌得一阵阵发紧,大热的天儿里竟一阵阵发毛。
巧姨倒希望自己下午是在发癔症或者是在梦里,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
的,可当时下意识地拧了自己的肉,却是钻心的疼。
男男女女的那些个破事儿对巧姨来说早就不是个啥禁忌,她自己也没闲着。
可不管咋说,虽然也见不得人却总还靠谱,即使是和吉庆,那也不外乎是老
牛啃了嫩草,即使是再加上个大巧儿,在巧姨自己的心里却也没个啥大不了的,
无非是骇人听闻了一些。可他们这可不一样啊,这根本是乱了伦理!
那可是亲生的娘俩儿啊!咋也能做那种事呢?
巧姨震惊之余,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世道真是乱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看大脚说话夹枪带棒的,瞅着大巧儿眼神里也少了些温柔,
跟自己也是耷拉着脸子。本以为是因为这些年身子荒狠了,瞅不得小两口恩恩爱
爱的摸样儿,可现在琢磨着,感情那心里面竟是在拈酸吃醋。那哪里还是庆儿的
娘呢,没准早就把自个当成了庆儿的女人了。这个大脚啊,咋越活越回去了呢?
一直是个精细的人儿呢,咋老了老了却变得糊涂了?这天打雷劈的事儿她也
敢做?
她到底是咋寻思的?
巧姨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吉庆。
这个活祖宗,这院里老的小的全归了你,你咋就还没个够!咋连自己的亲娘
都弄呢?他不是个混不吝的孩子啊,咋就这回犯了魔怔?这不是作孽么!
巧姨深深地叹了口气,捏呆呆地走回来,坐在马扎上瞅着一个角落继续地发
呆。
天已经慢慢地擦黑儿,角落里也变得朦胧灰暗,不知名的小草在那里生长着
两三棵,翠翠绿绿的有高有低,低垂着头,偶尔摇上一摇。巧姨却开始胡思乱想
起来。那些高的就像是自己和大脚了,那些低的就像是这三个孩子,被她们呵护
着慢慢地长大。可小草却终有一天也会长高,而那些老的却慢慢地枯萎了。就在
这此起彼伏的日子里,这些花啊草啊要经过多少的风吹雨打呢,抗不过去的,或
许就过早地夭折了。老的都盼着小的好呢,应该宠着护着他们慢慢地长起来,可
自己和大脚竟是这样,咋也说不上是呵护,倒有些摧残的味道了。这小苗苗们要
是长得扭曲了,那该成个啥?
巧姨没来由的一阵子纠结,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乱成了一锅粥。
巧姨忽然很惆怅,想想一年来两个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地
缠绕在一起,一时间竟又有些迷茫。大巧儿还在一旁悉悉索索地收拾着碗筷,巧
姨抬了头忽然问了一句:“你说,庆儿会不会是让我教坏了?”
“啥?”大巧儿被巧姨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有些愣怔,“教坏了?娘说吉
庆给你钱不好?”
巧姨醒过闷来,为自己一时的词不达意有些恼火:“说啥呢,给我钱还能说
不好?”
“那娘还说吉庆坏了?”
“我是说,我是不是把吉庆教坏了?”巧姨重复了一声,见大巧儿还是一副
懵懂的样子,只好压低了嗓子,又说:“我是说,那事儿,我和他的事儿,是不
是不好?我咋觉得,是我把吉庆拐带得有些远了呢?”说完,眼巴巴地瞅着大巧
儿。
大巧儿是个聪明人,娘说完便明白了,却不明白娘这心思转得也忒快了些,
刚刚还是钱的事情,一下子又扯到那儿去了。这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为的是哪
出?可看着娘仔细的眼神,却是认真,大巧儿也一时不知道讲些啥才好了。小脸
一红,有了些羞臊:“娘说些啥啊,咋又想起这些有得没得?”
巧姨欠身拽着屁股下的马扎,往大巧儿身边凑了凑,把大巧儿也按在了凳子
上,小声地问着大巧儿:“闺女,娘说真得呢,你说,是不是娘不好?娘是不是
挺没羞没臊的?”
“说啥呢娘……”大巧儿紧张地扭着身子,不知道怎样应了娘的问话。
巧姨也有些不好意思对闺女说这些,可好些话憋在肚子里也实在难受。好在
大巧儿啥事也都经历了,在她眼里,也早就不仅仅只当了是自己的闺女,索性一
股脑倒了出来:“你说,娘这么大岁数,却和庆儿那样儿,他往后会不会怨了娘
呢?娘咋突然地那么不踏实?当初稀里糊涂地就和他成了,现在想想,可真有些
不妥呢。那还是个半大小子,却被我祸害了,咋想咋不是滋味。还有你,过些年,
会怨娘么?”
大巧儿见娘越说越是不堪,一张脸臊得更是通红,低着头蚊子哼似地恨不得
扎进饭桌底下:“诶呀,娘快别说了……”
巧姨敞开了索性说个痛快,往大巧儿身边凑得更近:“娘是掏心窝子说呢,
告诉娘,你们会怪娘么?”
大巧儿见娘说得郑重其事,终于抬了头,瞅了娘一眼,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巧姨有些不信,又追了一句。
“不会!”大巧儿这次回答的干脆笃定。
“那为啥不会?”巧姨还是有些不稳,郑重地追问。
“……也说不好为啥,觉得娘不容易,觉得娘好,庆儿也好,”大巧儿扭扭
捏捏的说了,话一出口,说着说着便也忘了羞臊,越发流利了起来:“只要你们
都觉得好了,大巧儿也不会想别的,反正就那么回事儿,跟娘咋也比往后跟外人
强。”
不管闺女的话是不是真心,巧姨悬着的心却放下了一半,又问:“那庆儿呢,
他会么?”
大巧儿却有些捉摸不定,迟疑的说:“应该不会吧。”想了一想,又问娘:
“庆儿对你好么?”
“当然好,今个你还看不出来?可可人疼呢。”巧姨叹了口气,“也怪娘没
出息,咋就好了这一口。也都怨你爹死得早,丢下娘一个人栖栖遑遑的没着没落。
娘就是担心,担心吉庆和你,怕给你们找上些麻烦,其实娘不后悔,做了就
做了,怕个啥?要是光我一个人,闹出大天儿去又有个啥?“
大巧儿听着娘絮絮叨叨的自己说着,越听越是糊涂:“娘到底想说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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