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有些烦闷,”他截住话头:“不过,病去如抽丝这话你也知道的,身体一直亏著不调养,等到一齐发作起来就难以收拾。这些汤药都是我亲自准备的,你不放心旁人,难道不放心我?”
飞天在那样无可抵挡的温柔里,还是把汤药喝了下去,甚至不敢剩下一星半点。
平舟那样温柔里带著微微伤痛的眼神,让他不知不觉就丢盔去甲,溃不成军。
“辉月一直……”飞天有些困难的说:“不知道我在这里吧?”
平舟轻轻揉了一把他顶心的头发,那银色的柔软在掌心轻轻摩挲,微痒而柔滑,带著淡淡的凉润。
“没有。他近来十分的忙,而且他一直认做你回了隐龙。”平舟不动声色把他半抱在怀中:“担心他找你麻烦?”
说不来心中乱纷纷的究竟是想怎麽样,也没发觉被抱住的姿势十足暧昧,因爲平舟下一句话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昨天得到消息,说是找到慕原的行踪,请他尽快折返帝都。”
飞天眼睛一亮:“是麽?什麽时候能到?”
平舟微笑著说:“看你高兴的样子。大约明後天就到了,他一到,立刻请他来见你好不好?”
飞天眨眨眼,觉得自己的样子实在是急不可待,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太麻烦他不好意思,总要他休息一下再说吧。”
平舟替他顺一顺头发,柔声说:“我也是心急,如果他能有方法让你更快好起来,我也希望他早些回来。”飞天点了点头:“这些天麻烦你。”
平舟声音顿了一顿:“你跟我这样见外?若是你只想回隐龙,我陪你回去也是一样。”
飞天怔怔地看著窗子外面,已经是初夏了,绿荫浓郁。
“平舟,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一个信念的。一个人心里,只会有一个爱人,不可能同时喜欢上好几个。”
平舟轻轻嗯了一声,面颊贴著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我爱的人是行云,一直一直都是。可是,辉月说的话,让我觉得,好象我对爱情,并没有那麽坚贞,最起码,没有行云对我那样。”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害怕辉月,想念行云。”飞天慢慢转过脸:“可是,却想不清楚,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人。在慕原那里醒过来,那麽无助,只想得到可以找你。但是,你爲什麽要这样对我?”
他注视著平舟的眼睛,慢慢的又问了一次:“爲什麽,要这样对我?连最後一个朋友,也没有了。想到你的时候,心里变得很茫乱,不知道如何是好。爲什麽?”
爲什麽?
平舟抱著他的手紧了一紧:“飞天。”
“我只想要一个好朋友,这一点要求并不过份啊。”他有些茫然,定定的望著平舟:“爲什麽最後这麽一点要求,也不行?”
平舟只是抱紧他,声音很轻:“飞天,我想保护你。你只要知道这一点,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
“可是,我们不相爱,不该象现在这样……”飞天喃喃自语,再好的脾气和涵养,也在缠绵病榻的时候消磨得差不多,现在的他象一个无助的孩子:“爲什麽要勉强我?我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
他推开平舟,拒绝他的拥抱:“我不需要你,你也不要再靠近我。”
平舟有些无奈的看著他,握住他的手并没有放开:“等你的身体好转,我一定尽快送你离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平平安安。”
看著他的眼睛,飞天看到他眼瞳中映出的自己。
苍白若纸,发若落雪。
这样的自己,确实……没有说独立的资格。
讨厌这样无能爲力的自己。
没有能力留住行云,没有办法抵抗辉月。
平舟。平舟没有如辉月一样强迫,面对他的时候,也不象面对行云时候一样有无奈的情愫。
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
飞天讨厌这样无能爲力的自己。
身体不能复原是一半原因。
另一半,是内心对自己性格的唾弃。
说了要放手,让行云快乐生活,却还总是念念不忘。
虽然早已经长大成人,独立生存生活,可是看到辉月的时候,那种本能的敬畏……总是挥之不去。
也许是少年时辉月太尊贵威严,留在心中的影像实在太深刻鲜明不能改变吧。
可是平舟……
看到平舟的时候,心里总是平定安详的。
可是这份难得的平定安详,现在也没有了。
从那一夜之後……
心里抑制不住总会萌生怨忿,这个人让他放心的信赖依靠,可这个人也把那份全然信赖的依靠给毁掉了。
“飞天,若是你觉得被我……是一种屈辱,那麽,等你身体好转了,你想对我作什麽都可以。”他的声音轻柔象是在诱哄孩子:“想做什麽都可以,只要你觉得开心。”
不是!
心头的恼怒更盛:“我不是因爲这个!”
才不是因爲这些……这些什麽折辱不折辱的不相干的事情。
又羞又恼,脸上烫热起来:“你出去。”
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讨厌这样茫然不知道方向的自己。
飞天把头埋进枕头里。
连站立一会儿都觉得吃力,以往那笑睨风云的自己哪里去了!心里想的什麽完全表达不出来。不知道该怎麽样才能让平舟明白自己究竟是……
可就算是明白了又怎麽样,难道能当过去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麽?
平舟虽然起身出去,却在房门口停了下来,轻轻又说了一次:“飞天,我只想保护你。”
你想,他想……
有谁管他自己在想什麽?
想要的是什麽?
并不想要什麽保护。
辉月似乎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现在话没有变,说话的人却另换了一个。
天色暗下来,晚餐用过了跟著还是捧上来一大盆汤药。
飞天嘴角有些抽搐,强撑著恶心把药汤喝下去,漱口洗脸更衣上床。
朦胧欲睡的时分,身边床褥向下轻轻一陷。飞天半睡半醒还是明白过来,平舟。
这些天的晚间他总是……
虽然只是同榻而眠,平舟也只是爲了随时爲他运气调养,可就是别扭。
平舟的手轻轻环抱住他,灵力从胸口透体而入。
飞天轻轻蜷缩了一下,可是身体本能地去汲取那源源不绝的暖流。
平舟轻吻他的面颊,头发。
动作中满满的怜惜,并不会让人觉得狎昵猥亵。
可是飞天就是……
不自在。
好在平舟也发觉他总爲这个难堪,屋里昏暗并不燃灯。
否则飞天恐怕会缩到把自己变成一个团儿爲止。
“身体怎麽样了?”慕原一脸的风尘仆仆,见面第一句就问这个。
“还好……不好意思这麽急找你回来,实在是我有许多事情想问明白……”飞天的话刚起头儿便被慕原打断:“我去给你找药了嘛,要不然哪能这时候丢下你不管啊。说实在的,这种事我也是头一次碰见啊,光听传说里要吃些什麽药材,真的找起来还是很费事。来来来,这个,嗯,你看啊,原龟涎,这个可是费了我老劲儿了,差不多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才找到。嗯,这个是三山石卵,样子是难看了一点,不过听他们说一定要吃这个。来来来,不用煎药,直接吃就可以了。”
让他弄得一头雾水,但总算是听明白慕原并非是不告而别,而是去爲自己寻找药材。
“实在是太劳烦你……”飞天极爲不安。
“不烦不烦,都是一家子,我们不帮谁帮啊。对了,我还有个弟弟,叫慕白。还差一样很重要的丹药,我叫他去帮忙预备,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他一口喝干杯里的茶,手脚麻利把那糊状的龟涎倒进杯里,又把那几个样子古怪的卵膜捏破,看那汁液混在一起难看无比,一股奇腥的味道:“来来,趁新鲜快喝了。”
莫名其妙被他塞了个杯子在手里,飞天怀疑的看看,又闻了闻,皱起眉来:“这个……治我的伤麽?”
慕原一挑眉:“当然啊,要不我忙了这麽些天白跑的麽!快喝快喝,不新鲜就不好了。”
虽然心里疑虑重重,可是看慕原这样风尘劳顿的样子,还是觉得不能让他心血白费。
真……真古怪的味道……
有些咸,有些腥,有些苦,还有点酸……
“大口吞下去啊……唉,想一想我们银龙的数目是一天比一天的少了,从六百年前我弟弟慕白出生,隐龙再也没有银龙出世过,老的渐渐去了,新的却没有……连你,我,慕白,嘉宇,还有个我没见过的坏脾气在内,只有五条而已……”
飞天忍著反胃把那杯糊糊喝干,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问了一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我什麽时候能恢复原样可以幻化原身?我很想回隐龙去。”
慕原掰著手指头算:“嗯,七,八,九……不对,是五,七,九……嗯,也不对。我也不是很清楚,总得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吧。”
飞天心往下一沈,脸上有沮丧失望的神色:“得要这麽久?我竟然伤这麽重?”
慕原张口说:“伤应该好得差不多……”
“飞天。”平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静静的打断了慕原的话:“慕原远道儿而来,你让他休息会儿,有什麽问题慢慢再问吧。”
飞天惊觉过来,有些难爲情的笑笑:“看我,光想著自己。你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快去好好休息休息的。我没什麽事儿,伤口都好了,身上也不痛。”
慕原确是满面的疲倦,站起来伸个懒腰:“说得是,我这些天一觉都没睡过,顶多就是找个石隙打盹儿,就怕错过原龟吐涎的时节。那你好好儿保养,我睡醒了再来看你。”
他拖拖踏踏地走了,飞天第一反应就是一手捂嘴一手去摸茶杯。平舟抢上一步来,把茶倒好了递给他。飞天连连喝了三杯水,才长长出一口气:“我的老天,这是什麽怪药,难受得要命。”
当著慕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对这药味的厌恶和排斥,毕竟是别人辛苦找来的药材,道谢都来不及,哪还能伤人家的一份热心呢。
“好些麽?”平舟轻轻替他擦拭嘴角的水迹:“慕原说这个药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
飞天喘了两口气:“我没什麽感觉啊,可能药效还没有出来吧。”
平舟点了点头,伸手替他在背後抚摸顺气:“气味受不了?喝点香露好不好?”
“不,不用。”飞天直起身,觉得胸口有些暖烘烘的比刚才舒适得多,轻声说:“好象是舒服一些。”
平舟轻轻笑出声来:“脸色的确好看多了。”
他声音低下来:“真的很难忍受的味道麽?”
清凉软薄的唇贴上了来,汲取他口中的气息。
飞天吃了一惊,用力推了他一记。
平舟倒是顺势退开,笑了笑:“是不大好的味道。再喝杯水麽?”
爲什麽……
居然把这种事情做得这麽顺理成章的自然!
不忿,羞恼。
可是,怎麽办?
难道象被侵犯的女人一样给他一耳光?
不大可能。
况且,擡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表现得这麽,这麽云淡风清,自己要是认真计较难免有小题大作之嫌……况且,
况且……
飞天恨恨不已,又灌几杯水。
“身体怎麽样?我把一下脉看看。”第三天上慕原才精力充沛的又踱了过来:“药力应该已经被全吸用进去了。”
飞天有些疑惑地挑眉看他:“你找的药真的有效?我还是没什麽力气。”
慕原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的质疑,两个人面对面坐下,飞天捋起袖子露出手腕,慕原的手指搭上了去。
“还不错啊。”他摸摸下巴:“就是体质还嫌虚,也难怪哦。银龙从没出生就霸道得很……”
飞天简直是一头雾水,慕原一笑:“不过你虽然不能变身,但是想现在回隐龙也还是可以的啊,让平舟送你回去好了。隐龙的水好,紫海的水质软暖,对你的身体好。”
平舟坐在一边微笑:“回去也好,这里你毕竟不能安心静养。既然回去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护送你回去吧。”
慕原连连点头。飞天慢慢放下袖子,想了想说:“不必麻烦你,我自己也可以回去。”
慕原张口想说什麽,平舟一句话给封住:“慕原,我和飞天单独说说。”
慕原十分识趣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家去看看了,多少天没进家门了。”
飞天看了看平舟,慢慢说:“你有事瞒我?”
平舟没有意外,只是柔声说:“你觉得我会瞒著你什麽事?”
飞天看著他,无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是不是……生了重病?”
平舟握住他的手,飞天向後缩了一下,他握得更紧了些:“不,不是重病。”
飞天用力甩了一下没有甩脱,声音高了起来:“分明不是什麽小病。慕原大张旗鼓给我找药,你天天爲我运气,那麽多汤药喝下去一点起色都没有。我并不害怕生病,也不惧怕死亡,你大可以直说不要这样瞒我!”
平舟怔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不是重病,我不会欺骗你的。你不信我麽?”
飞天定定看著他,有些软弱的说了句:“可是你……隐瞒了我什麽?”
平舟挨近了,轻轻揽他在怀:“我说过,要永远保护你。”
“我要永远保护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早知道生病这样难熬,一定会好好保养身体。
最起码,在受伤害的时候,会积极的尝试去保护自己。
飞天在阳光下睁不开眼,穿堂的夏日薰风吹得脸上不知道是冷是热。
也冷,也热。
冷的是细汗在风中慢慢干去,热的是那慢慢转过了回廊的日头,阳光射到了脸上。
飞天摸摸热烫的脸颊。他明明是属水的,喜欢阴寒的龙族。慕原却爲什麽捎信让他多多的晒太阳?把水份全晒完了好做一条鱼干麽?
这种明显缺少理论支持和事实依据的调养方法,居然平舟深信不疑,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一定不会忘了让人把他搬出来晒太阳。抗议了三天的成果,是在廊下面,不直头晒,算是打了个折。
端过一边的茶喝了口,茶水也是微温的,不凉不热让人觉得气闷。
喝到了嘴里也并不觉得解了渴。
茶盘里还有几样果品,蜜栈和香糕。飞天不要说吃,就是看也觉得没胃口。
许是天热了,什麽东西都不想吃。也或许是前一阵子药汤喝得太多坏了脾胃,看什麽也没食欲,硬著头皮咽下去,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吐出来。
飞天有时候会觉得,身体深处,看不见的地方,大约破开了一个无底的黑洞,精力和精神,都慢慢的,不知不觉的流走了,看不见,听不到,摸不出。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擡,连走一会儿路都浑身无力的他,与废人无异。
对这样的一个自己,起先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怨忿,心急著想要快些康复。到现在连那点怨怒都没有,整个儿就是听天由命一样。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把握不了,飞天虽然脸上总是淡漠的,嘴上也不再提这事情,但是未免对自己是轻极的看不起。
如果不去想那一天所发生的事,还有,忽视每天晚上两个人总是同榻共眠的事实,平舟其实还是一个所能想得到的,最好的朋友。
并不因爲那天的事情而对他变得有任何狎昵不尊重,说话与动作也都让人舒适妥贴。
有的时候飞天甚至觉得那一天的事情,可能只是个幻觉一样。
头发被风吹起几缕,掠过脸颊,因爲胸口的汗湿,落在上面就黏住了,不清不爽的牵连的感觉。飞天觉得腻烦,可是又不想擡起来拨开。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懒得出一点力气。
好象越来越向一个他不知道的深渊里滑下去了。
这个院子极安静,平舟不让下人随便进来,也不让人离得他太近。飞天知道这是爲了避人耳目,他到底不是帝都的人。
而且,从辉月那里狼狈的逃开也不是一件值得放在嘴上说的事情。
平舟每天都会爲他渡气,那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刻。
帝都四季分明,夏季燠热。他失去力量不能下水,分外受不了热,平舟输过来的灵气总是淡淡的清凉,漫过全身象是秋风,也象清泉。
总会在全然的放松中睡去。
无梦无忧,一觉直到天亮。
从日出到日落,然後再到日出。
“吃点清淡的。”平舟亲自端著饭菜放在他面前:“都是凉菜。昨天不是说热菜吃不下麽,今天让他们多放了些醋在里面,酸酸的应该比较开胃。你尝尝看。”
他挟了菜放在飞天面前的碟子里,并没有直接的喂到嘴边来。
这是他的尊重了。
飞天嗯了一声,闻著那菜也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气,里面有醋酸的味道,的确让人觉得胸口爽快。
“合口的话,多吃点。”平舟每样菜动了一箸,就放下了筷子:“昨天前天都没怎麽吃东西,喝的水都不多。你照镜子看看,腮上的肉都没有了。”
飞天举手摸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瘦凹了。他微微笑笑:“夏天总要瘦一些的。”
平舟没有说话,给他盛了一碗汤。
笋丝在汤中似浮似沈。飞天看著汤碗没有喝,平舟问道:“味道不好?”
“不是。”
也没有想什麽,只是看到清汤,有点出神。
脑子里空白的,真的什麽也没有想。
近来时常会这样。
飞天想,也许他已经老了。
早生华发的思念,千疮百孔的身体。
还有,已经灰飞烟灭的爱情。
“今天过得好吗?”
“好。”其实没有什麽不好。
只是热得受不了。
喝下去的水象是不能被身体吸收消化,而是直接化做了汗水从皮肤涌出去。
飞天觉得自己象是一个满是孔的羊皮水袋,在阳光下无力的萎缩。
“再喝点汤好不好?”
对这样温柔的语气,没办法说不。
飞天总是不会坚定的说不。
从以前他就是如此。
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从很久以前就觉得这种性格不好,但是没有办法改变。
对著那些人,对自己好的人,总是不能拒绝。
汤色是碧绿的,但是并没有看到绿色的菜叶在汤里。因爲前天吃到青菜呕吐,所以今天汤里的东西都挑出去了,只有比较爽脆的不会让他排斥的笋丝还留在汤里。
平舟真的很用心。
“是不是很热?再等两天,我把手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陪你一起回隐龙,慕原说回到那里你会安全得多,也不会象在这里一样的难过。”平舟伸手过来替他擦额上沁出的细汗:“瘦了一圈……对不起,再忍几天好吗?”
明明不是他的责任,一直被他照料,可是他却用亏欠的,抱歉的心情说这样话。
他从来不会对他有过激的动作,也没有华丽的话语。
很平淡的,似乎生活本来就是如此。
“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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