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两个喜欢的事物相对比,更喜欢哪一个。
阿曼达托着腮,窗外的太阳高傲地俯视着大地,怎么会有比晴天更恼人的天气?光是坐着不动就可以浸出一身汗,又因沾染了汗液身上的纱丽也是深一块浅一块的,她又想到自己早逝的热爱阳光的母亲,她被安置在莫达山的山顶,她后来去过几次,陵墓建造得已经不能仅仅用“奢华”来形容了。
光是图纸的设计就耗费了六七年的工夫,因为始终拿不出让苏拉王满意的设计稿,苏拉王下令杀死主工程师的妻子,让他感同身受。尝过痛失爱妻的感受之后,那个才华横溢的男人最终拿出了让苏拉王满意的设计,他赏赐给他大量的珠宝布匹还有美人,只是这个男人却像苍老了十岁,他不要赏赐,两手空空离开了乌湄,离开了达洛维。
阿曼达那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事态却愈来愈严重,苏拉王有着一身雄心壮志,他是一个好的将军,却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好的国王,他血脉里流着好战的因子。爱妻的逝世让这个男人沉默了十几年,但现在,达洛维欣欣向荣,国力强大,他的妻子贤惠,女儿聪颖,年轻时那颗不服输的心似乎又重新跳动了,他的热血在燃烧着,他就像一头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雄狮。他变本加厉地为蔓姬修建陵墓,原定五年完成的工程,到现在进度还不到一半,为此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国库空虚,那就增加税收。达洛维的土地是那么丰饶,他的子民是那么勤劳,意气风发的君王想着,这一切都没有问题。
白发白胡的老学者终于结束了自己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阿曼达感到一种由身至心的疲惫,是的,她总是很疲惫。要应付王后时不时的突击检查,要接收各种各样的知识,要计划如何才能让希玛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要她烦心的事情太多,有时候阿曼达会觉得自己身上佩戴的繁重珠宝,无非是烦恼的实体化身罢了。
必须想出些新的办法,她想鸟类学家请教,说是为了不让鸟儿飞走,有些饲养者会给它们剪羽——就是剪去飞翔所依仗的飞羽。据说鸟儿是没有自由的概念的,剪羽可以减低它们生活的风险。
但,半鸟人虽然与鸟有共通之处,可就像人和猴子的关系一样,他们也是拥有智慧的生物,也拥有独立的人格,以对待宠物的方式对待半鸟人,只怕会引来触底反弹。
某天清晨,希玛还处于熟睡之中,一群所谓的专家闯进他的房间,按住他的四肢,试图剪去他的飞羽。
“你们怎么敢?”他惊恐地蜷缩着。
鸟类专家倒是客客气气地回答:“鉴于王宫地形复杂,飞行反而会造成危险,为了避免危险发生,我们特来为您剪羽。”
希玛不相信,他疯了一般冲出房间。
“阿曼达!阿曼达在哪儿?”
阿曼达一直是他的保护伞,他的护身令牌,只要有她在,就没人敢欺负他。
此时阿曼达正在上如何行军打仗的课,排兵布阵实在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轻易概括的。
希玛的模样过于疯癫,侍卫们制服了他,把他从头到脚绑了个严严实实。
午休的时候,侍女莎拉前来通风报信,阿曼达骇然得简直要原地跳起,她的确是拜托了那群专家不假,却没有想到希玛的反应这么激烈,她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
“公主殿下,马上要上课了,您要去哪儿?”
“非常抱歉,老师,我有必须立即处理的事情。”
她踩着长长的纱丽,赤着脚在长长的冰冷的走廊里奔跑,身上的首饰如同撞击的铃铛一样发出清脆的响声……实在是太烦人了,她一边跑,一边扯下身上的饰品,首先是耳朵上沉重的耳坠,其次是头上的装饰,然后是手腕上成堆的金钏,还有脖子上、脚踝上,名贵的珠宝被随意地丢弃了一地。莎拉在后头怎么也追不上,她抓住一名目瞪口呆的侍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把公主的饰品捡一捡。”
当阿曼达推开门,希玛被绑着,嘴里还被塞着东西,他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擦伤和淤青,纤细浓密的睫毛上沾染着滚圆的泪珠,他甚至都不肯看她。
阿曼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卑微,她甚至产生了跪下来请求他原谅自己的冲动。
“对不起希玛,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的。”她解开他口中的禁锢。
“阿曼达,你去哪儿了?他们都欺负我……”
他眼眶泛着红的样子让她的心碎成了密密麻麻的好几瓣,她品尝到一丝痛楚和酸涩,好在希玛还不知道是自己下令,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阿曼达温和而轻柔地抱住了他。“别怕,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