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我只会说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说。他让我想清楚,不要犯傻。
正是因为清醒了,我才决定说出去,我已经完全无法忍受让这个疯子操控我的人生了。他一直都自私的,理所当然的给我做决定,我烦透他了。
当天晚上,我打电话告诉了父母我怀孕的事,他们当天夜里就赶了回来。我跪在地上跟他们道歉,弟弟在旁边盯着我看,一语不发。母亲忍着怒气问我是谁的孩子,父亲皱着眉头抽烟。
我不想回答,弟弟慢悠悠地转到我身边,说是他的孩子。
母亲问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主动和弟弟上床的。弟弟回答说是他的责任,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强迫的我。
明明他说的是真的,但是谁也听不进去,谁也不会信。
母亲极其愤怒地打了我一巴掌,弟弟立即捉住她的手,把她甩到一边,然后抱住我,假惺惺的叫我恶心。然后他就那么抱着我冲母亲喊道:“我说了是我的错,你打她做什么?”
虽然他说的没错,但是我并没有感觉他是为了护着我才说的那种话,我只觉得母亲对我的愤怒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减少半分,父亲拉开我俩,踹了弟弟几脚,吼道:“那你也不该跟她,她哪里配得上你!你从小就不叫人省心,我今天非打死你!”他把弟弟扯到他们的房间,关上门,我听见家具倒地时可怕的巨大声响。
母亲拉我进房间,阴沉的问我和弟弟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不出话,她烦躁地说:“肚子多大了?能不能去拿掉?”她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急,又掩饰般补充,“我是为了你俩好,你大着肚子也不能去上大学,咱家这边肯定会说闲话。”
我想和她解释,但是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巨大的悲哀兜头浇下,我说不出话,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听到,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让我和她明早就出发,去外地做手术,还让我再复习,今年就别去上大学了。当然,我不能和她的儿子在一个地方上学,最好以后也不要见面了,她会给够生活费。
多么周到的母亲,她给出的条件明明都是我希望的,但是我却不想要了。
最后我点头,和她一起回到房间,她出门,从外面锁上了我的房间。
我躺下来,总觉得一切都像是还没醒的梦,毫无真实感。从十七岁开始,最恐惧,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最不想知道的人知道,我居然不害怕,不难过,也不尴尬,只觉得茫然和悲哀,我就像是傻子一样自以为是的给人当了十二年的女儿。
然后我起来,游魂一样收拾了几件夏天的衣服,拿好证件还有多年来攒的零花钱,都放进我的书包里。
做完这些之后,我躺回床上,很快睡着了,梦见自己被洪水围住后爬到树上,眼前一望无际的洪水让我绝望,我没有呼救,我一滴眼泪都没有,只等着大水将我淹死。
后来母亲带我去了临近的大城市做手术,楼很高,八月的天空湛蓝澄澈,少了一块肉的我被太阳晒得很热,头重较轻。这里的人行色匆匆,谁也没有注意我们俩个,我明白自己解脱了。
趁着母亲去买食物,我打车到最近的汽车站,上了一辆即将发动到另一个城市的大巴。我系好安全带后,给做了我十二年母亲的人发了一条短信,只有四个字,不要找我。然后关机,抽掉手机卡,扔到座位旁的垃圾桶里。
我在那个城市待了几天,住在旅馆里。天气太热,我也没有力气出门,每天靠一点零食和矿泉水果腹。怪的是,心如死灰,但是肚子还是会饿,还是想吃味道好的东西。我每天都在网上找天气好,适合人长居的地方。反正我只有一个人,在哪里呆着都一样。后来我选了云南的一座小城,不是旅游城市,人少物价低,叁天之后我就定了去那里的火车票,没有直达,得转好几次车。
当地的天气不冷不热,我去的时候刚过蘑菇的收割旺季,街上有很多买野山菇的小地摊。我很快就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当地大学生回来的少,大部分私企员工都是高中学历。工作不累,工资不高。我就近租了房子,添置好烧饭用的锅碗瓢勺后每天公司管的不严,每天还能睡半小时午觉。
安定下来的第二个月,我坐公交车到一家很远的银行,把叁分之一的工资打到养母的银行卡里。尽管他们并不缺我那点工资,但是十二年的养育之恩我还是要报的。我预备给她打十二年的钱,然后就完全为自己活着了。
在我适应了当地一天之内过四季的天气后在这里生活的很舒适,闲散无聊时会去山上采蘑菇。幸运的是,尽管每年都有人吃野蘑菇中毒而死,我这样的外来门外汉居然一次也没中过毒。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六月,在所有员工的努力下老板不得不给我们涨了一点工资,然后带我们去山上采蘑菇。我运气非常好,采到了一大扇鸡枞,这玩意长得像金针菇和鸡腿菇的杂交,但是比它们香的多,也贵得多。
我最喜欢拿伞盖没打开的煮汤喝,吃不完的就洗干净沥干,烧热油后放进去,加花椒,干辣椒,八角,然后放进瓶子里密封保存。有一次做的太多,突然想起当年旅游时,父母都很爱吃这个油,当时嚷嚷着要买回去,后来因为回去时太匆忙,就给忘了。
拿着那瓶油,我很想给他们寄过去。
但是他们不会想要的,十二年来,我用尽所有的心思,把他们当成真正的父母来对待,拿出自己的所有的爱,他们不要。
没有用的,他们至始至终,也没有把我当成女儿过。现在的社会,没有人能够藏起来,在我的心底深处,我一直想要他们来找我。可是谁都没有来,我像是他们领进家,给他们的儿子作伴,伺候他的保姆,没有就没有了。他们的儿子长大了,保姆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和当年那两座破旧的蓝色铁塔一样,该被当成垃圾扔掉了。
这并不是我的错,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在那个凉爽的小城,拿着那瓶寄不出的心意,像十岁的孩子那样哭了出来。
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大概会在这座不知名的小城孤独终老。很多人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每次都笑着婉拒。我已经不会再试图爱上谁了,爱别人太辛苦,我总得先学着爱自己,学会为自己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