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年纪还小,虽然也知道苦恼,对于这些事情的艰辛和沉重却并没有像水杏那样深刻清醒的认识。
他只是想着,大不了就随村口的胡三一道去河浜里抓鱼摸螺蛳卖钱。
村里头出名的媒人李婆踏进于家的小院时,水杏正在屋里做针线。
她满脸喜色,探头探脑地朝内张望着,见着了小满,便笑着问他,“你嫂嫂呢?在屋里吗?”
这种情,小满最是熟悉,她来替大春说媒时,也是这副模样。
当年,水杏和阿姐的换亲,就是她的主意。
小满瞟她一眼,硬梆梆地说,“不在。你走。”
李婆一怔,脸上仍是堆笑,“你这小鬼,别不懂事。我可替你嫂嫂物色了一门好亲事呢。”
小满看着地不说话,李婆正打算自个进门时,他却猛地伸了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外推,“滚!给我滚!”
李婆冷不丁被他推了一个踉跄跌出了门外去,再回,那男孩儿已经一脸阴沉地栓上了院门。
她拿手指着他,嘴里不住地唾骂着,只能悻悻地回去,却没有放弃,第二回再来时,恰好是先碰到水杏,而小满不在。
小满回来时,远远的只看见水杏和李婆坐在一张桌上,李婆那张嘴在不停地一开一合,而水杏只是呆呆听着。
小满只觉得有一股气腾地升起,咬紧了嘴唇过去,沉沉地看着李婆。
那李婆讪笑两下,下意识扯了水杏的袖子,口中道,“你这小叔子,以为你再嫁了就没他的立足地了。你看,这一见着我,就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水杏轻轻拿开她的手,却也对着小满摇了摇头,做了一个让他先出去的手势。
小满不动,眼睛里逐渐有了水光,紧接着,却是赌气似的上去,硬把李婆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往外推。
李婆不肯走,和他拉锯着,心急上火,一连串话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你这浑小子,别不识好歹!你嫂嫂心地好,再嫁难道还会短你一口吃喝?我告诉你,她不嫁,你们才都是没有活路!我也是好心,没成想却被当成了驴肝肺……”
小满打断她,“闭嘴。滚。”声调却是怪异的,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好像是在进行哭之前最后的强撑一样。
小满的手渐渐无力,李婆趁机挣了,拂了拂自己被扯皱的衣服,粗硬强横的嗓门又拔高了八度,“你就是个小拖油瓶。要活活的把你嫂嫂也给拖死才满意是不?”
她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水杏突然过来,伸了手,红着眼眶,也把李婆用力的往门外推着。
李婆吃了一惊,水杏却是满脸决绝地把她朝外推,那双小鹿一样柔弱的眼睛盯着她,里头竟含着恨意,仿佛也是在叫她“滚出去。”
李婆被气走之后,小满已是坐在了地上,肩膀抽着,头一动不动埋着。
水杏过去,伸了手,刚触到他的肩,男孩儿的背脊一下紧绷起来,“走开,别碰我。”那声音带着哭腔,一些气势也没有。
水杏不理会,轻轻抱了他,安抚似的来回摸着小满紧绷的背。
一会儿,小满好像终于有些平复了下来,却仍埋着头,哽咽着说,“我不是怕你不管我。不是的。”
水杏去摸他的头,小满慢慢的,终于抬起了脸,他咬着嘴唇,眉头皱着,两只眼睛都哭得又红又肿,声音也涩,“你真想嫁,那就嫁吧。我不会……再拦你了。”
她含着眼泪掏了手绢,轻轻替他拭了泪,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