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年少,道长初次下山游历,诸多规矩都不大懂得,懵懵懂懂误惹是非,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追着满大街的跑。他不想与人争斗,故而再三避退。
那些混混看他下手留情,迟迟不拔剑,更是得寸进尺。再加上他们常年混迹市井,嘴上功夫了得,把道长说得羞愧难当,自觉不占理,更是节节败退。
就在他狼狈招架之时,那锦衣重剑的翩翩少年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身后,只一个眼,便叫那些人望风而逃。
那人名叫叶归云,为人十分豪爽讲义气,对他的窘迫施以援手,轻轻松松摆平了他的破事,还顺便请他去吃了顿酒。
道长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这顿酒也吃得不是很安心。面前这个少年虽然只一身普通藏剑弟子的服饰,但是藏不了骨子里的娇奢与高傲。若是换做见过世面的人,就叫得出叶归云那把大剑的名字——千叶长生。
而当时的道长,只当他是个富贵子弟,回想起刚才那些人对他的敬畏,也不禁对这“扬州一霸”小心翼翼起来,“多谢这位兄台相助,此间恩情,没齿难忘。”
叶归云倒是被他刻意装出来的斯文逗笑了,“哈,你我都是江湖朋友,不整那些繁文缛节,直接叫我归云便好。”
“好……”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贫道清如尘。”
他拱了拱手,叶归云也心情甚好的跟他回礼,问他:“如尘道长是初次下山游历吗?不过几个银子的事儿,竟也把你给难住了。”他窘迫的笑了笑,叶归云又说,“不过正巧,我也正是要出门闯荡江湖,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吧。”
道长心想,自己跟他一道的话,肯定能省去许多烦恼,便应了。
“闯荡江湖第一件事,便是喝酒。”叶归云给他斟了酒,举杯对他道:“如尘能喝酒吗?”
他自然没喝过,但是……
“可以一试。”
叶归云被他那股认真的劲儿逗笑,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很迷人,又是那般温文尔雅的模样,让人难以拒绝。
二人不日就踏上了江湖路,一同游山玩水,行侠仗义。道长只管说想去哪里,叶归云就会带他去,反正他有的是银子。他们一起去过昆仑茫茫雪野,在小遥峰住过几天,后来,听着驼铃,走过大漠风沙里的绿洲古道。最后,道长说,他想看长安盛世繁华。
最终,他们也止步于那个繁华如梦的地方。
在长安,他们俩遇见了一个要跳楼自杀的姑娘,于是英雄救美,叶归云就结识了那位姑娘。那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儿,生得貌美,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与叶归云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害羞,总是略低着头。据她说,家里在逼她嫁给一个她很不喜欢的男人,她没有办法,才想到了一死百了。
叶归云自然是要帮她的,道长在一旁听着,没出声。
不久,逼婚的事总算是解决了,另一方主动提出了退婚,孙姑娘松了一口气,道长却微微蹙起了眉。叶归云一开始帮她乃是侠肝义胆,可是,之后对她就不仅仅是侠义这幺简单了。
道长不知道自己是什幺样的心情,每日看到孙姑娘来找叶归云,两人有说有笑的喝茶弹琴。而他总是跟在身后,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谈笑,心里胡思乱想,又好像什幺都没想。
二人年龄相当,志趣相投,那叫一个相见恨晚,就差没整日腻在一起了。而且又是男未婚女未嫁,一番独处下来,关系自是越来越密切。
某一次,道长就撞见他们二人夜游私会,在竹林里甚是暧昧的交颈缠绵,那一刻,心中豁然明了。
原来自己一直忽略的感觉,源自于他。
原来自己这幺多天的烦闷,源自他们。
那些方才明白的、不敢说不敢认的情愫,被他转头就藏到了心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大家都说,叶二公子和孙姑娘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有人笑说,那位道长对孙姑娘亦是情深意重,每每看到孙姑娘出现,便挪不开视线了。
他走在后头,望着前面那二人成双成对的背影,但笑不语。大家都说他喜欢孙姑娘,那便算作是喜欢孙姑娘吧。就连孙姑娘,也是这幺以为的。曾有一度,就连他自己也是这幺以为的。
可终究骗不了自己啊……
一场大梦,总有醒来的时候。过年的时候,孙姑娘因为跟叶归云的事和家里闹翻了,孤身一身,就只有跟着叶归云,同吃同住。道长也没说什幺,只是问了句,“在长安呆了这幺久,还去闯荡江湖?”
叶归云顾念孙姑娘体弱,似乎不打算闯荡江湖了,让他一个人自行上路。
道长嗯了一声,敷衍的应了。
他最近总有些心不在焉,切菜时险些切到手,烧饭时险些烧糊了。好不容易端上桌,三人一同吃了年夜饭,大家高兴,就不免喝了点小酒,就连孙姑娘,也小抿了一口。
他也高兴,酒一杯又一杯下肚,思绪却越来越清醒,瞥见孙姑娘惊讶疑惑的目光,他暗自心想,吓着她了吧。
不知叶归云会不会生气呢?
他看了看孙姑娘,摇了摇头,笑了笑,又看了看叶归云,摇头失笑。随即去端酒碗的手被压住了,叶归云道:“如尘,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