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泡水越凉,他闭着眼睛隐隐约约发抖着,连什幺时候有人进来把他抱出浴室都没有感觉。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放热水的时候,他望着镜子里被雾气蒸腾得越发消瘦的身躯,白茫茫的水雾中最后只剩下一张苍白的脸,黑得透亮的眼珠子格外明显,又圆又大的几乎佔去了大半张脸。
他越瞅越觉得镜子里的眼睛在说话,越说他越不忍心再看下去,那双眼睛诉说的是什幺,他自己能不懂吗?
当晚,杜孝之的手段依然很粗暴。
迷迷糊糊间,余时中又想起了他家被搞垮后的那段日子,说是苟且偷生、鼠辈不如都不为过。
那时候他刚办完父亲的后事,他父亲倒台后,树倒猢狲散,亲戚朋友各个众叛亲离,好像听过他们的名字就会被抓去关一样,一夕之间,他和母亲就像无依无凭的风标,龙捲风过境后,失了线,断了路,迷了方向。
母亲却坚决拒绝那个伪善男人的帮助。
他母亲虽然长相柔弱,但性子向来要强,家逢接二连三的事变,即使那个男人把他们一家三口住了十几年的家拆得烟飞灰灭,她依然没有掉过任何一滴眼泪。
所有的资产都被查封,他和母亲不得不搬到出租屋,靠打临工勉强过日子,余时中为了转钱,连书都读不下去,他辍学去送报纸、端盘子,什幺都做,想他一个从小养尊处优,被父母捧在掌心捂大的大少爷,却也不得不被现实的难堪,磨平那些毫无用处的稜角。
他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绵薄的薪水仅能养活自己跟母亲,但还是不够,因为他母亲后来病了,他得更拼命赚更多的钱。
余时中知道他打临工赚的钱都只是皮毛,一天不眠不休站十二个小时,赚得都没有替街头混混办事来得多,虽然他曾经向母亲发誓过不偷不抢,然而如果└你喜欢本站一定要记住】网址哦~.91.cc事实上,他还是堕落了。
他以前居住的城市有一个大码头,有码头的地方就有帮派,有帮派的地方就有混混,他做的事也不複杂,有时候是送货,有时候是默默跟蹤某一个人,他接触的人并不多,他得很低调,低调再低调,才能躲避那个男人的追捕。
那种环境下,疼痛和暴力比吃饭还平常,余时中看得多,听个几遍就习惯了,他被打过,也被骂过,甚至有时候他还很依赖这些伤口,这种最直接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夜晚终会过去,余时中通常扛不住杜先生的暴力,被反覆弄了几次,昏过去就什幺都不记得了。
一大清早,他被手机的闹铃声吵醒,一抬起手臂,痠软的知觉瞬间像蜈蚣一样爬满他的身躯,他艰难得趴在床上扑腾了半天,才听出吼得声嘶力竭的手机正在离床不远的书桌上。
关掉闹铃声后,他同时收到了一封简讯,打开来一看,瞬间让他浑沌的脑袋流入新鲜的思绪。
是大哥传来的。
「有空来医院看看丁香。」
余时中没有回覆,他小心翼翼的把简讯关掉,发了一阵呆,随后才惊觉已经快过了上班的时间,他缓缓抬起腿,一步步踉跄得走进浴室,昨晚脱下来的衣服正躺在架栏上,不知道是谁帮他拿上来的,散发着洗洁精淡淡的香味。
打理好自己后,余时中轻轻把卧室的门阖上,下了楼梯就往大门走,直接越过餐桌上还在冒烟的白粥。
这套公寓位在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区,交通非常便利,余时中一下楼就拦到了计程车,跟司机交代地点后,他重重往椅背一靠,眼前瞬间晕黑一片,天花板都在旋转,他抬手往额头一探,发现有点烧,便临时向司机更改了去处。
他挂的是家医科,除了基本的退烧药,也顺便拿了治疗气喘的吸入剂,他小时候有气喘,父亲过世后,他在外头染上了抽菸的坏习惯,但遇到大哥之后,他就戒掉了,支气管和肺的复原状况也算良好,只是偶尔想念母亲的时候会忍不住犯瘾。
付费时,柜台小姐看他脸色很不好,出言关心了几句,余时中含着微笑,其实心底都在骂娘,他全身上下都疼得不得了,尤其是那个地方,还是早点回家上点药免得发炎。
他漫不经心得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边打给同是要他帮忙递移下架单,走着走着,竟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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