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药还没熬呢。
不想刚推开房门,满月便被守在外头的人给吓了一跳。
大将军?他捂着胸,摆出个夸张的讶异模样,胖脸都煞白了些许。
嗯。关山尽似笑非笑地应了声,不动声色地扫了满月住房一圈。
他不是独自一人,怀里是搂着鲁先生的,懒洋洋地把玩细白如玉的指头。
您怎幺没在房里歇息?满月察觉鲁先生唇色嫣红,指尖上甚至还有几个红印子,不禁在心里感叹关山尽这戏做的真足,他几乎都要相信鲁泽之真正倍受疼宠。
陪老师散散心。关山尽唇边擒着浅笑,看来满面春风,就是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这样。满月一脸了然地点点头,这是刻意带着鲁先生四处闲晃,存心引人注目吧。关山尽自己心里不畅快,下手更没了节制,满月都有些同情鲁泽之了。
然而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到鲁泽之耳中却全然是不同的意思。这清雅如月的男人脸色微红,带点拘谨羞涩地半垂下脸,将手从关山尽掌中抽回来,藏在袖子里。
鲁泽之知道清城县是吴幸子的家乡,这一待数日他原本颇为气闷,那老东西走了便走了,关山尽又为何要刻意寻人呢?然而,没了乐家这座大山可傍,自己与关山尽的师徒情谊又传遍了天下,鲁泽之现在除了牢牢跟在关山尽身边,也已无退路。
大抵是看出他的不安,关山尽倒是加倍的疼宠他,绝口没提起吴幸子过。想来,现在停滞在清城县,不过是关山尽一时嚥不下气,毕竟那老丑的东西哪来这幺大脸,闷不吭声就跑了,狠狠削了关山尽的脸面。
大将军不如回房歇息吧,满月等会儿熬了药给您送去。满月说着,便要往楼下走。
药不用急,我有话同你说。关山尽却阻止了他,低头哄着鲁泽之道:老师先回房沐浴吧,学生特意让人从鹅城请来了长歌楼的大厨,晚些一块儿用饭?
好。鲁泽之乖顺地点点头,按捺下心底隐隐浮现的不安,在关山尽的目送下回房。
有话可以晚点说,你药不能停。既然碍眼的人不在了,满月便也卸下了拘谨,对着关山尽瞪眼。
药可以晚些喝,进屋去吧。关山尽拉着人进客房,轻轻阖上房门后,侧头瞅着满月。适才在你屋子里的人是谁?
你知道我不会回答你。满月挑眉回道。
关山尽闻言一笑,他脚步有些虚浮,在桌边落坐后长长地喘了口气,声音略显嘶哑道:倒杯茶来。
满月屋里的茶壶早被黑儿喝空,他蹙眉推开房门朝外头吹了声哨子,唤来一个亲兵,低声交代他熬药并拿壶茶水上来。
再回头时,落入眼中的,是关山尽望着窗外的侧脸,玉石般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晕,眉眼鼻唇的线条柔和细緻,犹如精工雕琢而成。然而再多美好也掩饰不了眉宇间的灰败之气,说来鲁泽之心还真大,这幺明显的不对劲都能视若无睹,比之六年前只能说是眼瞎了。
黑儿说了什幺?关山尽也不多费唇舌打迷糊仗了,他是重伤,但伤的是心脉不是脑子,隔着两扇窗子,满月屋里的动静他能不知道?再说黑儿的功力远在他之下,三日前黑儿第一次回来,他就察觉了。
一直隐忍着没说,只是想等满月亲口对他坦承罢了。
你要听真话还是谎话?满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关山尽一听就笑了,他摇摇头:都说说,嗯?
好啊,真话是,黑儿来传话,据说有人盯上吴先生了。满月倒是不怕关山尽发难。要知道,关山尽的信任不容易获得,可一旦获得也不会轻易失去,特别是这种生死与共的情谊。
据谁说?关山尽绷紧了肩,声音又哑了几分。
染翠。满月撇撇唇答。
是嘛......这个答案让关山尽又放鬆了身子,轻轻咳了几声再问:假话呢?
没谁来找过我。满月耸耸肩,对关山尽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黑儿哪里敢出现呢?他可是拐带走了吴先生,还不怕被你活生生剥层皮?
贫嘴。关山尽低低笑了笑,伸手捏了满月下颚一把。黑儿知道多少?
满月叹口气: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关山尽点点头,不再说话了。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亲兵带着茶壶回来,并低声告诉满月药已经熬上。
知道了,熬好就端上来。
回头替关山尽斟了杯茶,也顺便给自己倒了杯。关山尽端茶时手有些不稳,撒了几滴茶水出来,满月心里一紧,却也没说什幺。
沉默并没有太久,润了润喉,关山尽开口:你怎幺打算?
满月一愣,嘴里含着茶水望向关山尽,几息后才缓缓将茶吞下肚子。
我说了,你愿意听吗?
你说说。
沉吟片刻,满月从胸口吐出一口气:我们得立刻离开清城县返京。
喔?
大将军,我们在清城县待得越久,便越会陷吴先生于险境。好不容易将鲁泽之推到明面上了,为的不就是保吴先生安宁吗?颜文心并不傻,待三五天,还能说是查他老底,我们这已经待了七八天了,难说会不会被他摸到吴先生身上。满月情严肃,说的却也合情合理,直戳关山尽软肋。
把玩茶杯的手一顿,关山尽蹙眉默然了片刻,最终郁郁道:你说的对,是我魔怔了......
事已至此,断不能前功尽弃。
那我们明日就离开?满月试探道。
嗯,传令下去吧。关山尽将手中的杯子小心地放回桌上,脸色看来又苍白了几分,肌肤下的暗青色血管都清楚可见,蔓延开来彷若裂痕。
属下遵命。满月拱拱手,正想推门招来亲兵,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句清浅如叹息般的询问。
满月,为什幺?
为什幺?
圆润的胖敦猛然一僵,很快又若无其事,彷彿压根没听见这个疑问,推门召来亲兵把命令交代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