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镇南将军府正因大将军吐血三升的意外人仰马翻,另一头早就在官道上跑了大半天的吴幸子终于安下了心,也有了闲情撩开车帘往外张望。
原本染翠说好了要一起上路,然而事到临头,染翠却突然说要晚两日动身,骑马赶上他们也并不是难事,便约好了四日后在某个叫离水的小城会合。
这条路吴幸子来回走过几趟,路上的景色大同小异,可或许是心境不同,这回他眼中所见的风景,比过往都要明媚许多。日光点点彷若沙金,在碎石上、杂草尖、大树梢、溪流间闪闪发亮。
哇,姊姊你瞧,那儿有一片花海呢,不知道是什幺花?桂花也攀在窗稜边上,兴奋地指着远方随清风翻飞的婀娜艳色。
这个嘛......薄荷的见识与桂花可以说半斤八两,自然也认不得那是什幺花。毕竟马面城中鲜少见到这好些娇弱美丽的玩意儿。
那应当是鸢尾吧。吴幸子转头回道。
俩小姑娘闻言,一脸崇拜的盯着吴幸子,听他温温柔柔解释:《农本草经》有云:鸢尾为苦平。主蛊毒邪气, 鬼注, 诸毒, 破症瘕积聚, 去水, 下三虫。 生山谷。在这种非山非谷的地方有这样一片,应当是刻意植栽的。
主子,您什幺都知道呢!薄荷忽闪着大眼,心里都快将主子给当供起来了。
不过是小时候读过一些,还没忘记罢了。吴幸子浅浅一笑。他包袱里有爹当年留下的几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农本草经,乡下地方只有一个老大夫,偶有些小病小痛,向来是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他爹自行处理了。
阳春三月、风光正好,南方暖得早,风里都带着草木花香,轻柔灵巧地拂过肌肤,留下一丝宜人的暖意。
黑儿的车驾得极稳,主僕三人在车上只感觉到微微摇晃,并不令人难受,搭配着春风,着实令人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吴幸子就闭上眼睡去了。
桂花小心翼翼替他盖上披风,与姊姊对望一眼后,白皙小脸上愉悦的采迅速淡去。
她们心里有些发怵,虽然离开时没遇上任何阻拦或麻烦,顺利得令人不敢相信,可一想到哪天被大将军找到时不知会被如何处置,就从背脊直凉到脑门,无法抑制地抖了抖。
黑儿大人,你想,咱们能躲大将军多久呢?唯恐吵醒了吴幸子,薄荷桂花爬出车厢坐在黑儿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你们用不着担心,该让大将军发现的时候,就会发现了。黑儿侧头安抚俩丫头,他自己心里也没谱,毕竟整件事皆由染翠与满月主导,他就是个皮偶,听命把事办好,职责主要还是保护吴幸子的安危。
俩姑娘粉嫩的小脸蛋,因他的话更苦了点,彷彿吃了上百斤黄莲似的。
希望大将军别太生主子的气。末了,薄荷只勘说了这幺一句。她们是见识过大将军浴血杀敌的模样的,容貌还是那样精緻好看,有如玉人一般。可气势却好似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就是瞧上一眼也令人不寒而慄,生怕自己的魂魄都被揪去嚼碎了吞掉。
无须畏惧。黑儿想,再怎幺着还有个满月挡在前面呢。
四日后,主僕几个与染翠在约好的地方碰上了面,并在他的提议下,暂时停留下来逛了逛花鸟市。离水的花鸟市三年一次,每回不只有花异草,就是市集上的鸟儿种类都特别少见,会热热闹闹的办上十日,称得上南疆最负盛名的大活动。
莫怪染翠特意选了这座小城会合,应当是要让吴幸子散心的。
儘管当初下决心离开时,吴幸子早将马面城的一切都抛到脑后了,他不能说完全没有留念,却未曾有过一丝后悔。即使关山尽的影子在他心里依然那般活灵活现,他仍没想过要若是留下会如何。
只是,有时夜里入睡后,他会有种自己被搂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中的错觉,接着他便会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伸手往身边抚摸,又因触手的凉意发抖,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勉强再度睡下。
可他想,这终究会过去的,毕竟离开马面城也好一段时日了,关山尽应当早已带着鲁先生返京述职了吧?也不知是否会在路上撞得正着?想着想着,心里不免有些忧怵。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惶然,染翠并不催赶大伙儿上路,他本就是个八面玲珑又长于款待的人,离水虽是个小地方,却有不少名胜风景能游玩,不知不觉就待到花鸟市结束,游客都散尽了,吴幸子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待了这幺久,把离水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走了个遍,对关山尽的思念也淡去了许多。
等他们再次上路,眼看都是三月底了。
这时间有些微的尴尬,他们很快便收拾好行囊,又继续往京城前进,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就能到达京城,染翠还地给他几本鲲鹏誌,要他多认识些鸽友
说到认识新鸽友,吴幸子自然是满心乐意的,这京城版的鲲鹏誌可不得了啊!先不论上头各有千秋的伟男子,无论家世、学识、品行都是百中无一的顶级良配。
深知他喜好的染翠还捂着嘴笑道:吴先生放心,这本鲲鹏誌是染翠特意挑选过的,都是鲲中豪杰、鹏中栋樑,你儘管寄信,无论咱们在那儿,都能回到你手上,壮壮鲲鹏宝鉴的声势。
先不论鲲鹏宝鉴究竟是啥,被看透的窘迫让吴幸子一下子连颈子都红透了,三两天不敢认真翻阅鲲鹏誌,就怕自己心思猥亵,看着这些好男人或俊美或英挺的容貌,想的都是那些个鲲鹏栋樑与豪杰。
可困扰他的倒不是这些鲲鹏们,而是清明眼看就要到了。
慎终追远对吴幸子来说是大事,毕竟两家祖宗都靠他一个子孙供奉了,无论清明或年节都不能落下,否则祖宗们肯定会入梦拎着他耳朵骂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