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了祭品及香烛,关山尽替吴幸子裹了大袄子,一手提了东西一手牵了人,色自若道:走吧。
喔。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吴幸子依然带着关山尽往后山走。
约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坳。大冬天的山坳里倒是比外头要暖活,地上铺着一片芒草,一块一块的小土丘在芒草中若隐若现,多数都有人祭扫过,才没淹没在芒草中。
吴家的祖坟不远有一棵苍天老树,老树左近有快不大不小的空地,那块地倒特别,长的不是芒草,而是一片绒绒的翠绿短草,关山尽随意瞥了眼,便从篓子里拿出镰刀,开始割草。
你看到那块地了吗?吴幸子语气竟有些雀跃,让关山尽心生好。
看到了。那块地有什幺特别吗?关山尽动作迅速又俐落,问话的同时已经割掉大半的芒草,露出了半个土丘。
那是我以后要躺的地方。语调无比嚮往。
关山尽一直知道吴幸子已经买好了自己的墓地,他直起腰往那儿又看了眼,倒是一块向阳地,视野也好。
是个好地方。话虽这幺说,他心里却有点涩涩的不是滋味。也说不上为什幺,只是觉得吴幸子这块地躺一个人刚好,两个人就嫌挤了。
可不是嘛。吴幸子喜孜孜的,一边将割下的芒草堆好,继续说:这块地很多人看上呢!
喔?那你是怎幺买到这块地的?坟丘前的墓碑也清理出模样了,木头的碑已经看不太清楚上头的字,短短的一个,上头爬了不少青苔,莫名有种萧索的感觉,看起来就像清城县这个地方。
这个嘛......吴幸子揉揉鼻子,笑得有些腼腆。我不是师爷嘛!清城县又小,土地买卖的文书也都会经过我的手整理,当年我看上这块地后,就稍微......咳咳,假公济私了一下。
说白了没什幺,像清城县这样的小地方,官用地的买卖也单纯。
总的来说,上衙门填个买卖契约就好了,县太爷一般也不浪费人力时间去调查这个调查那个,便宜行事即可。要是有太多人看上同一块地时,就看县太爷心属谁了。吴幸子多年垦恳切切地办事,深受历任县太爷的信任,既然他想买这块地,县太爷大笔一挥就允了。
我这后门走的值得。一辈子就谋这幺一次私,吴师爷心里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得意,如今提起这件事,脸上依然泛着红光。
看不出吴师爷是这样的人啊。关山尽出口调侃,虽然老家伙长的普通,可这小模样怎幺看都顺眼,要不是地点不适合,他都想拉人进怀里搓揉一番。
欸。吴幸子从耳尖红上脖子,低下头有些慌张地开始摆放香烛祭品。
终于还是没忍住,关山尽凑过去在他颊侧蹭了下,把人吓得缩起肩,又害羞又害怕,整个人毛躁得不行。
后来吴幸子就躲着关山尽了,总跟他隔上一人多距离,直到烧完了纸钱,收拾完祭品香烛,才肯靠近一些,却还是不肯让关山尽握他的手。
走出山坳后,吴幸子才一点点挪近关山尽,语带抱怨:在我爹妈祖先面前,你怎能这般猛浪?
哪般?关山尽长臂一揽,把人搂进怀里。那就叫孟浪了?昨晚又叫什幺?
这问题谁有脸回答呢!吴幸子满脸通红,急急地摀住他的嘴,左右张望了片刻确定没遇见人,这才鬆口气。
嘘!门里的事别往外说呀!虽然附近没人,可祖先们还在身后呢!万一送出来了,不听得正着吗?这让他以后还怎幺做人啊!夜里会不会被罚跪算盘?想着就毛骨悚然啊!
知道他脸皮薄,关山尽也没多逗他,揽着他的肩往家里走。
对了,你怎幺说我呢?祭祖的时候吴幸子看来挺诚心的,花了老长时间对着那块木头碑碎声叨唸许久,关山尽要听自然是听得清楚的,可人家祭祖他凑热闹已经很异乎寻常,再偷听祷词就真过不去了。
可没听是没听,他心里难免有些好,迫切想知道自己在吴幸子心里究竟什幺位置
瞬间查觉到臂弯里的人抖了抖,显得有点不安,脸色都白了不少,挑起眼对他讨好地嘿嘿一笑。
还真不能说!吴幸子掌心都冒汗了。
他祭祖向来快,毕竟祖坟里其实只有衣冠跟几个替代用的小木人,当年那场大水把爹娘捲得不见蹤影,祖坟也被破坏殆尽,水退了之后谁家骨头谁家骨头都混在一起,也多半都找不齐全了。他那时候年纪小,在柳家帮忙下才用木人衣物代替,重新整理好了祖坟。
也不知道他死了之后,万一又大水,他跟祖先们又该怎幺办呢?
怎幺不说话?甚至脸色都不好了,似乎想起了什幺伤心事,连嘴唇都略显苍白。关山尽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他的唇,安慰:我没有逼你说的意思,不想说就别说了。
嗯?吴幸子眨眨眼,弄清楚关山尽的意思后,大大鬆了口气。
毕竟他跟祖先们是这幺说的:列祖列宗,不肖子孙带露水鲲鹏来看你们了,还望祖宗们别见怪。来年,若有更好的鲲鹏,还望有机会一见。请保佑鲲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金鎗总不倒。
他那时候被关山尽蹭得心烦意乱,整个人胡言乱语的,如今回想起来有些发怵,也不知道祖先们听到这段祷词,会不会罚他多跪几天算盘?唉,愁人。
大概祖先们真是被吴幸子的祷词给气坏了,两人才到家门口,就遇见李大娘与柳大娘各自带着老姊妹,在他家门前撕上了。
吴幸子都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多震惊,他傻傻地看着柳大娘拿着扫帚挥舞,李大娘扛着畚箕抵挡,大牛他娘手上握着锅铲,柳大娘这边还有人拿了两根大萝蔔像拿两把刀似的。
这都怎幺回事?眼瞅就要过年了,怎幺就撕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