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幸子睡迟了,醒来时已经过了辰时,听不出是薄荷或是桂花,敲着门喊他。
先生!先生!您起了吗?
睡眼惺忪地起身,吴幸子愣了好一会儿,听着门外小姑娘急得商量是否要破门而入时,慌张开口:我起了!我起了!
先生起了!这声音应当是桂花,欣喜又安心地吐了口气,接着道:先生,大将军派人来请您了。
大将军?吴幸子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披上了外衣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开门,大概是睡太久了,骨头有些痠。
是啊,大将军请您过去呢。薄荷一眼看出吴幸子还愣着,看人都直勾勾的,忍不住噗哧一笑摇摇头。先生您快梳洗梳洗,今天一定要把将军牢牢抓紧!
牢牢抓紧?这可不行啊!他还得回老家祭祖呢。
总算缓过来,吴幸子尴尬地对俩小姑娘笑笑没回话,接过了薄荷手中的脸盆转头回房里。
早已习惯他万事自己动手了,小姑娘逕自开了衣箱从里边翻出套鸦青色的云纹直裾,又挑拣了牡丹红的金葱腰带,一件水色立领中衣,领子上用银线绣了飞鸟纹,虽简单却很精緻。
桂花则翻出了几样配件与薄荷两人在腰带上比来比去,很是迟疑的模样。
梳洗完了,吴幸子正想束髮呢,薄荷已经快步抢上来,将梳子夺去,推着他在镜檯前坐下,快手快脚地将桂花味的髮油抹上去,俐落地替他梳头。
这......吴幸子整个人都傻了,桂花髮油的味道有些浓,他忍不住喷嚏了几声,脸色微微发苦,隐约猜到丫头们这番作为的原因。
唉,我这不是......要去邀宠的,我就是想回家过年罢了......这话说不出口,俩丫头大概也听不见去,吴幸子叹口气,认命地由他们去了,就希望别让关山尽也误会了什幺。
原本说好午时一块用餐的,可偏偏这时候大将军就来请您了,肯定有鬼。
桂花在一旁替衣物薰香,气味倒是挺好,是清爽的草木香气,让吴幸子很是鬆了一口气。
也许是有军务要处理。这话一出口,俩丫头同声冷哼。
恐怕是担心误了鲁先生用膳的时间吧。薄荷俐落地将髮绾成髻后,插上一根玉色温润的簪子,样式倒是挺简洁大方,没有多余的纹饰。
肯定是的。桂花噘嘴,不甘心地叨唸:鲁先生不是跌断腿吗?又不是摔断了手,何必需要大将军餐餐餵饭啊!
我听屠大夫说,鲁先生有些内伤,恐怕是因为这样大将军才更担心吧。薄荷警告地瞪了妹妹一眼,有些话他们下人不该多做议论。
桂花吐吐舌,乖巧地将薰好的衣物捧来,服侍着全身僵硬的吴幸子穿戴好。
先生,您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薄荷满意地看着吴幸子。原本温柔但平凡的中年男子经过一番打扮,隐约有种谪仙般的气质,少了点亲切,却多了些飘逸。
吴幸子只能苦笑。
这何止是无奈两字,他再实心肠也隐约觉得这下恐怕要糟糕了。
关山尽派来的人等在外头花厅里,倒是很沉得住气,半天没有出声催促,待吴幸子被丫头拉出来时,已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了。
啊,方何方参将......吴幸子一眼认出对方,是当初送他来马面城的四人之一,那脸大鬍子显眼极了。
吴师爷。方何对他拱拱手:将军有请,请随下官来。
有劳有劳。吴幸子连忙走上前。让方参将久候了。
哪里话。方何客气地摆摆手,转身在前面领路。
这一路吴幸子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方何脚步极快,偏偏将军府内路径又曲折,一不小心就会跟丢,吴幸子当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追在方何身后四步距离,几次都险些绊倒,等来到关山尽所在的花园时,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将军,吴师爷到了。
将、将军……草民见过将军……
喘得几乎岔了气,吴幸子脚步有些虚软,大冬天里身体却热得冒汗。
海望。关山尽语气冷淡,站在数步外,仰头盯着结满花苞的桃树。你下去吧,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这是对方何交代的。
属下遵命。方何领命而去,经过吴幸子身边时,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
吴幸子正用袖子抹汗,还在努力平顺呼吸呢,也就压根没注意到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一时间,花园里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只有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混合着吴师爷渐渐稳定下来的喘气声。
你有话要对我说?先沉不住气的,还是关山尽。
嗯?啊!是是是,我有话对你说。没了外人,吴幸子的语气也轻鬆起来,儘管一个月没见到关山尽了,可曾经的亲近也没那幺容易消失。
说说。关山尽朝他瞥了眼,在注意到他的衣着时,色隐隐有些愉快。
是是,欸,这个嘛……话到嘴边不知怎幺有点难以启齿,吴幸子拘谨地揉揉鼻子。
有话就说,无需如此吞吞吐吐的。关山尽早就没注意桃树了,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紧了紧,不知为何有些汗湿。
他等着吴幸子的话,也许是想念,也许是埋怨,也许是撒娇......一整个晚上他都在猜眼前的人打算对自己说什幺,觉都没能睡好,早上用膳时面对鲁先生都有些心不在焉,要他真等到中午才见,那是绝对等不了的。
这才急匆匆的将会面的时间移到这时候。
再、再几日就要过年了,我想着也许......话还没说完,关山尽突然抬手要他禁声,眉峰微蹙,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呃……他可什幺都还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