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面城到鹅城快马约要十到十五天,关山尽却硬生生用九天就到了目的地。
风尘僕僕赶到鹅城,在城内最大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洗去一身尘土用过饭后,关山尽本想直接找去鲲鹏社,然而一同前来的属下将他劝下,说是满副官有交代,希望将军休息好了,清气爽了,再去找鲲鹏社麻烦。
心里知道副官跟下属是为自己好,关山尽也没多为难大伙儿,还真回房睡了一觉。他可不知道四个下属为此紧张了一晚上没睡好,担心着他半夜摸出去闹事,第二天每人眼下都是一大片青黑。
鹅城确实是个热闹的地方,并不若马面城经历过五年前的战乱,儘管近五年来总算得以休养生息,但到底是伤到了根本,没这幺快缓过劲来,远远不及鹅城的繁华和平,居民们也不似马面城人民那样,多少带了些弒煞的血气,每个都像鹌鹑似的,柔软温和傻呼呼的。
久住边城,关山尽一时半会儿习惯不了,索性先在市街上逛了圈
直晃到了鹅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他才领着下属直接进了鲲鹏社用来当幌子的骨董舖子。
这地方让他想起了京城。
布置也好、气氛也好,全都是奢华但不张扬,极其精緻却大气,虽说是打掩护用的舖子,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客人三三两两的,从衣着气度来看,肯定是鹅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这位客人,请问您打算找什幺?一名伙计迎上来,长得很是讨喜,笑容带点市儈却不令人讨厌。
这董书诚倒很会教底下人。
爷就想先看看,你别在一旁碍眼。关山尽挥挥手,他虽醉翁之意不在酒,却突然想起来满月没告诉他进鲲鹏社的切口。这家伙连胆子都养肥不少,也是他心急竟着了道。
以为这真是看骨董的客人,伙计便告着罪退开。
正想着要怎幺从满月嘴里问出切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澈温柔,软得像三月春风的声音。
有汉玉宝塔吗?
就听伙计回:客官要的是什幺样的汉玉宝塔?
那声音带点侷促,柔柔地道:是、是董贤把玩过的。
董贤吗?伙计笑了笑。这位爷,这东西小的说不準,不知您愿意去后头跟掌柜聊聊吗?
当然当然......那男子想来是大鬆了一口气,关山尽难得好地看了过去。
只见着一个背影,套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鸦青色外袍,长髮绾得一丝不苟,插着简单的竹簪,后颈极为苍白,隐约可见肌肤下泛青的血管。
那颈子很细,彷彿一折就会断。这人也细细瘦瘦的,将袍子穿出了一种空蕩蕩的宽大,腰间收起盈盈不及一握,看得人心痒难当。
董贤?关山尽低低地念了声,即将走进后堂的男人似乎是听见了,耳尖微微一红,偷偷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张脸,让关山尽愣了,直到那抹细瘦的身影消失远去,都未能回过。
太像了......虽然鼻子有些肉有些塌、嘴唇偏厚人中偏短,双眼湿润润的像头惊惶的鹿,却硬是像得不行。
那是......鲁先生?关山尽身后的下属之一压低的声音藏不住惊讶,这才让关山尽回过。
不是。他冷哼,乍看之下确实像鲁先生,但细品后就知道两人何止云泥之差,先不论那小家子气的平凡五官,就是那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羞怯胆小,便与鲁先生的鸿渐之仪远不能及。
将军说得是。下属当然不会否定关山尽的话,他们也就是讶异居然能有人乍看之下与鲁先生像了七成。
倒是......
关山尽招来伙计,含笑问:有汉玉宝塔吗?
这位爷,请问您要的是什幺样的汉玉宝塔?伙计眼中一闪而逝的暗光,可没能瞒过关山尽。
董贤把玩过的。
听到回答,这个伙计没像刚才那个一样,立刻将人引进后头,反而上下打量了一下关山尽跟他后头四个铁塔似的侍卫。沉吟了半晌才回:这位爷,小店眼下没有这样一个宝贝,要不您看......
鲲鹏。关山尽直接了当的截断伙计的话,虽然不尽相像,但他既然看到了那个人,今天就算拆了这间舖子,他也要进去。
伙计立刻禁声,看来有些无措地拱手道:这位爷,小的得先问过大掌柜的意思,请您在此稍待。语毕匆匆跑向后堂,一眼都不敢往回看。
鲲鹏社的伙计都是人精,他当然看出眼前这气势凛然的美人眼中的杀气,这可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养得出来的,锐利得彷若真实,让他颈子上细毛的都发疼了。
关山尽倒是很闲适地等着,顺便将舖子里几样名贵的物件逐一把玩过,这才等来了气喘吁吁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