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机械打磨过的叶修的声音很不一样,有些低沉,他说话的风格也和平时很不一样,官方正式得多,似乎只有在说到周泽楷时,带了点不易察觉的、上扬的尾音,在空气中打旋儿,是那种带着笑的声音。
周泽楷拿到录音笔后,一段一段地听,似乎都听完了,叶修就真的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他在放任逐流和血荐轩辕式的怀念中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安顿下来。其实,周泽楷只用一根筋撑着就能活好,之前他忘了给这根筋起名字,现在他管它叫叶修,终生实名制。
叶修把他的六年都塞进录音笔里,周泽楷听的时候,就像叶修正和他面对面坐着,用讲别人故事的恬淡语气,娓娓道来,他讲话的样子,慵懒中带着优雅,眼睛里三分狡黠七分豁达,又藏着知晓世事的通透。
这份录音不是给任何人听的,只是给叶修留给他自己的纪念。在扮演其他角色危机四伏的日子里,他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说话。他把这样东西留给了周泽楷,就相当于把最真实的叶修留给了周泽楷。
周泽楷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新的生活,一年又一年,当他老了,走不动了,叶修还是二十八岁时的模样。
他不是一个形式主义爱好者,他二十八岁的叶修四平八稳地躺在他的心里,永驻心底,这就够了。
喻文州对周泽楷的了解并不深,他们同为高级督察,同属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一个分管组一个分管b组。
当时现场一片杂乱,喻文州就在周泽楷旁边,他看不出周泽楷眼里彻底坍塌的东西是什么,因此他生出了一些好,想要去闹明白,他盯着周泽楷的脸看了一会儿,这张脸上矛盾丛生,明明很绝望很绝望很绝望,要毁了,五官却动也不动,面团捏就似的黏在脸上。他的眼珠上也没了平时那层清朗的亮环,他看着叶修的样子好像在对他说,你行行好,把我也捎走。
所以他想象不出,周泽楷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由别人去安排叶修的身后事。
他甚至平静地接受了叶修当场身亡的事实,都没跟着上救护车。医护人员过来掰他似乎钉死在担架上的手,他松开后也只是握了一下叶修的手,而已。他当场官复原职,随即带着组员投入工作,打扫现场,取证调查。
后来,喻文州听跟着周泽楷去了趟停尸房的同僚说:“周sr凝视了那个人很久很久,最后临走前摸了下他的脸,依稀说了句什么,还热着呢。”
喻文州迟疑了一下,问道:“周sr还好吧?”
同僚回他:“呃……周sr还笑了呢,就是有点傻里傻气的,他要是表现出难过,我还能松口气,他那样……实在有点吓人。”
喻文州从来没有哪一次比那一次更能明白,绝望是有形的,看得见,摸得着,周泽楷就是在强迫自己清醒地绝望着,以此为媒,展开祭奠,他为叶修痛一分,他心里得到的安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