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讶色浮现在了脸上。
只见一只体格壮硕的黑色杜宾犬如一道迅雷般扑到了霍利身上,并张开嘴,死死咬住了霍利持枪的手臂。
文森特瞬间意识到,兰伯特派人来寻他了。他毫无所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来,动作却没有半分停顿,仍旧按照自己的计划,用双手攥住了那根绕在颈上的绳子,然后手臂骤然发力,同时脚上一蹬,将身体向上提起。
他脚下岌岌可危的木板顿时因为反作用力而向下一弯,终于不堪重负,折断了。而那块压住了木板的山石也在平衡被打破的同时晃了晃,随着破碎的木板一起滚下了断崖。
这下文森特悬在了空中,身体与崖边还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他的双手微微发颤,体内的药效也还未完全衰退,并不能坚持太久。他用余光看了看霍利那边的情况,并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轻轻晃着身子,准备尽快荡到崖边。
此时霍利已经挣脱了那条杜宾犬了,他在剧痛之下也没将手中的枪丢掉。在条件反射地甩了下胳膊之后,他很快便对自己的情况做出了判断,竟然丝毫不显慌乱。
他忍着皮肉撕裂的剧痛,将右手中的枪抛到了另一只手中,而后又给了杜宾犬一枪。这枪因为杜宾犬撕咬的动作而仍旧没能击中要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只凶猛的猎犬还是失血过多,逐渐虚弱了下来。
而在霍利终于摆脱了猎犬的撕咬时,格纳登洛斯庄园的守卫也赶到了,不远处顿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霍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的右手小臂几乎被锋利的犬齿咬烂了,伤口深可见骨。
他的脸色煞白,眼前也疼得阵阵发黑。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处于劣势,于是他毫不恋战,打算直接毁掉硬盘,而后撤退。
但是文森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文森特用仅剩的力气,在空中强撑着将身体荡了起来。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他终于看准了时机,蓦地松开手,借着惯性跳到了崖边。
他落地时顺势一滚,刚好及时将硬盘顺手捡起,护在了怀里。而他颈上的麻绳也被拉扯成了一条直线,虽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但好歹不至于将他勒死。
“文森特!”
霍利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文森特耳边响了起来,但文森特无暇顾及,甚至分不出精力来防备自己的背后。
当枪声再一次响起时,文森特呼吸一窒,以为霍利终于对自己下手了。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身上最疼的地方,仍旧是那条伤了的腿。
文森特忍不住回过了头,而他的视线中只留下了那只奄奄一息的杜宾犬,还有数十米外那几位守卫的身影。
原来是守卫开枪射击了霍利,庄园的守卫显然对已经逃跑的霍利更为在意,在确认文森特没有生命危险之后,那几人便沿着血迹追了过去,没有在文森特身上浪费半点时间。
文森特对此并不介意,他全然不顾自己颈上紧勒的麻绳,也分不出精力担忧霍利是否会被抓住。他此时全身贯注地摆弄着手中的硬盘,即便双手仍被束缚着,但他的手指还是灵活地将硬盘的外壳剥了下来。
原来那层黑色硬壳只是个涂有含铅涂料的伪装,而在硬壳之中,藏着一个小型pd。
这只pd明显被改装过。文森特开机后便见屏幕上显示着十五秒倒计时,他面色冷凝,指尖也微微颤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很稳,三两下便激活了密保程序,开始输入口令。
当倒计时数字变为“4”的时候,这段长得过分的口令终于被输入完毕了。文森特直到此时才松了口气,而他的精甫一松懈,便身体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他总算是知道,他的养父为什幺从前总是让他反复熟记这段毫无规律可循,也半点逻辑都没有的乱码了。看来早在他尚未计划离开m6的时候,爱德华就已经在为他考虑了。
想到这里,文森特心中泛起了一阵令他窒息的酸楚。他是在奥斯瓦德家时得知爱德华的死讯的,然而那时候他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不但没能去参加葬礼,甚至连哀痛的时间都没有。
他将这份混杂着悲伤与自责的情绪一直压抑到了今天,他想,如果不是霍利的出现,他大概还会继续这样逃避下去。
文森特忍不住苦笑出声,眼眶有些发热。他将pd紧紧抱在了怀中,又用一只手遮住了双眼,咬着牙将不合时宜的泪意拼命忍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他可以发泄情绪的时候,他接下来,恐怕还要面对兰伯特的怒火。
而他刚刚想到了兰伯特,他便听到耳边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以及规律的,硬物点地的声响。
是兰伯特来了。
文森特的身体因为这样的认知而颤抖了一下,他没想到兰伯特会亲自来找他,但是他也没有时间来感到意外了。
他知道自己这回闯了祸,虽然兰伯特看到他的留言来救他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和不安。
直到脚步声停下了,他才咬着嘴唇,将覆在双眼上的手挪开了。
来人果然是兰伯特,然而与文森特预料的不同,兰伯特面上并没有什幺不愉的情绪,也没有将视线放在狼狈的文森特身上。
兰伯特只是站在了呼吸微弱的杜宾犬旁,他目光平淡,却又意味不明地注视着脚下的生物,眉眼间显出了一丝沉冷。
“主人……”文森特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他忍不住撑起身子,出声叫了兰伯特。
但兰伯特并没有理会文森特沙哑又虚弱的轻唤,他反而缓缓蹲下了身,而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猎犬的头。
猎犬身下的雪地已经被血液浸红了一片,以这个出血量来看,即便子弹没有伤到它的要害,它也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兰伯特面上并没有悲哀的色,倒是杜宾犬认出了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尾巴。
文森特见状,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愧疚来。他张了张口想要认错,可是又不想在这时候打扰兰伯特。
文森特以为兰伯特对这条猎犬有感情。
然而实际上,兰伯特心里是真的一丝伤感都无,他从3岁起就再没有饲养过什幺动物,而这条杜宾犬自然也不是他养大的。
他不过是记起来,这一只杜宾是同龄的那批猎犬中最活泼,又最喜欢亲近他的那一只。所以他想,他应该送对方一程。
兰伯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猎犬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膛,对方此时已经没有力气摇尾了,就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地合上眼。他于是又温柔地抚摸了猎犬黑亮的皮毛,而后他将手搭在了对方尚且温热的脖子上,俯下了身。
在文森特诧异的目光中,兰伯特垂下头贴近了猎犬,在对方的吻部落下了一个轻缓的亲吻。
文森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但与此同时,一种更为诡异的感觉从他心中冒了出来,令他背后发冷。
兰伯特显然没有在意文森特的异样,他兀自将唇抵在犬吻上,几息之后才直起了身。
然后他眨了眨眼,手上逐渐发力,收紧手指扼住了杜宾的脖子。
猎犬实在是太过虚弱了,即便因为本能而挣扎了几下,但仍毫无反抗之力。兰伯特的手越收越紧,他淡淡地注视着猎犬死亡的过程,眼中没有任何悲悯,但是也没有半分兴奋。
摸约一分钟之后,兰伯特手下的杜宾犬彻底失去了呼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