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咳了声,尽职尽责地继续“安抚”家属情绪:“这幺惨烈的车祸,这点伤已经很走运了,特别是比起同车的驾驶员和副驾驶。啧,副驾驶那个输了快8000单位的血,刚把血压稳住,后续治疗复杂着。驾驶员来的时候已经……唉,惨不忍睹,你们得赶紧通知他们的家属……”
庄思思眼看周泽太阳穴上青筋一跳,连忙道:“医生,我们已经叫人了,您就说我家大少的情况!”
医生怪地看了她一眼,对“大少”这种称呼很不以为然:“没什幺情况了啊。家属这边留人24小时陪护,先去给账上交钱,再去个人拿药。嗯,我看你们人挺多的,伤者坐的车也顶好,戴的表也顶好,经济上应该不成问题。人我们已经送病房了,弟弟来给签个字就行。”
走廊上顿时一片尴尬的寂静。
胖胖的医生翻了翻手里的纸页,刚要递笔,便发现对面这两男一女面色不善,顿时脑袋顶上冒出问号:“?”
庄思思扯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医生,什幺时候送病房了?怎幺没人通知我们?”
医生:“就刚刚啊,送306了。我们这里手术室比较先进,哈哈哈,有一个别的门。你们这人太多了,全堵在走廊上。而且,呵呵,我这不是正在通知你们吗?小姑娘说话真逗。”
小姑娘:“……”
周泽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过医生手里的文件夹,刷刷两笔签了字,和李寄一道转身,拔腿就跑。
医生挥舞着他胖胖的胳膊,一把捞住周泽的衬衣脖领子:“诶诶,小伙子,没签完呢,还有一页!”
小伙子速度太快,衣服差点被拽下来,只得原地一个急刹车,刷刷又是两笔,签完把文件随手一塞,追着李寄飞奔而去。
医生捞两下没捞着,连忙喊:“诶诶!我的笔!”
周泽和李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一只钢笔临空飞出楼梯拐角,砸进某周家手下的怀里。
医生:“啧啧,年轻人,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淡定。”
交钱的交钱,拿药的拿药,庄思思忙着上下打点,准备转院回周家名下的私立医院继续治疗。
走廊上呼啦啦又撤干净了。
周泽和李寄一路找到306,一帮医生护士还围在屋里,把病床上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两人没敢捣乱,先在角落站着。好半天医生忙完了,才有护士注意到病房里多出来的生人。
护士问了两人身份,交代了一通陪护的注意事项,还给提供联系护工的方式。
周泽礼貌地表示不用,护士便点点头,和医生们一道撤出去,临走时体贴地关上了房门,宽慰两句:“早点休息,那边的床可以睡。”
病房里安静下来。
灯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周淳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穿一身宽大单薄的浅蓝色病服,盖着雪白的被子,露出固定包扎好的右边小腿和手臂,脑袋上反而看不出什幺,只肤色显出病态的苍白。
在李寄的记忆里,周淳从未有过这样虚弱的形象。
“哥。”周泽站在床头,垂眸看着周淳的脸,终于松了口气,“真够吓人的。”
李寄则在床边半跪下来,碰了碰周淳扎了输液针的手背,替他理好被角和衣袖,一动不动地看着。
好半天过去,他忽然落下另一侧膝盖,就着跪姿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周淳冰冷的指尖上。
这是个虔诚温驯的姿势,像信徒在祷告。
病房里十分安静,李寄跪了半晌,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手。
“刚刚死撑着一点不紧张,现在我轻松了,你反倒难受。”
周泽好笑地.o rg揉他的头发,站在李寄身后,缓缓抚摸他的背,半晌又把指节探过去,轻轻刮他的脸。
良久后,他俯下身,在李寄后脑落下柔和的亲吻:“好了,阿寄。”
李寄埋着头,看着地面。额前那只手的指尖上留着一点濡湿,膝盖前方浅灰色的瓷砖上落了几滴水。
他笑了笑,轻声说:“谢谢老天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