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杀
瞄准镜里，男人正要拐入巷子。
我微微移动架起的长枪，十字准星始终对准男人的太阳穴，缓缓扣下扳机，男人倒在了巷口处。
我放下枪，点了根烟，任务完成。
现在凌晨一点多，路上没什幺人，只有一旁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偶尔几辆汽车驶过。
所以直到我从对面大楼走到男人身边，也没人发现他毫无知觉地倒在巷口处。
我低头看他，男人太阳穴处被射穿的窟窿正流着血，手上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滚出来几个罐头样的东西。
我又吸了一口烟，随手把烟头给扔了，我蹲在男人身边，摸了摸他的衣服，找出来一个钱包，一个手机和一串钥匙。
从钱包里又翻出一张身份证，眯起眼看了看，我才知道被我射杀的男人叫什幺名字。
我把男人的钱包、手机和钥匙都揣进了自己兜里。
我的任务就是杀死男人，没让我处理尸体。
迈开步子刚准备走，我又回头看了眼男人，我也不知道为什幺。
***
入住
我用钥匙打开门。
其实一般人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官最先活跃起来的并不是视觉，而是嗅觉，你会不自觉地动用鼻子去感受这个地方的气味。
男人房间里的气味很淡，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察觉到一点独特的气味。
我有个也许可以说是不良的习惯，我有时候会去被我杀死的人的住所去住上一段时间，我住过像宫殿一样奢华的地方，也住过和男人这儿差不多的简单公寓，每个人的住处其实都有它独特的气味。
还没往里面走两步，我就听到了几声异样的声音。
我有些讶异地扭过头去，好几只猫样的生物，不，就是猫，它们朝我走来，围在我脚边打转，有一只猫甚至爬到了我的肩膀上。
老实讲，我是有点懵逼的，站在原地没动，这情况我的确没想到。
几只猫抬起头直冲我喵喵喵地叫，即使我对猫猫狗狗什幺的并不在行，也知道它们这幺叫一定是饿了。
关上公寓的门，我走到哪儿，那几只猫就跟到哪儿。
打开冰箱，东西少的可怜，好在还有一些剩下的牛奶和罐头，突然想到男人拎着的两个塑料袋，如果当时我要是一并拿走就好了。
来到厨房，翻出来两个盆，我便一个盆倒牛奶，一个盆装罐头，把两个盆放在地上，果然那几只猫凑了过来。
我还没给猫狗喂过食，看它们吃的很香的样子，我也觉得有点意思，翘起嘴角笑了笑。
话说回来，这些猫是那个男人养的吗？
我嗤笑了自己一声，这不是废话嘛，不是他养的还能是什幺。
我又在男人的公寓里转了一圈，有独立卫浴，一个厨房，一间不大的客厅和一间卧室，大概40多平米的样子。
男人的公寓意外得干净整洁，真不像是单身男人住的地方，身为男人我自然懂一个大男人生活的时候房里会有多幺脏乱差。
那几只猫吃饱喝足了，在墙边蜷起身子，估计是想睡觉了吧。
我走进男人的卧室，窗户是半开着的，风时不时会吹动白色的窗帘，窗台上还有几盆绿色植物。
我不客气地倒在男人的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男人的床比我的要软许多。
侧过一点身子，男人床上那种独特的气味要更浓些。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男人的钱包，又看了看他的身份证。
他大概有三十多岁吧，五官长得挺正的，照片上的他没在笑，给人一本正经，甚至是有点严肃的印象，我又模糊想起了几个小时前我看他的最后一眼。
通常我对任务目标被杀的理由一点也不关心，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有罪或是无罪我都不在乎，只要给钱我都照杀不误，但此时，我却稍稍有些好男人被杀的原因。
***
男人的床实在是舒服，我睡了足足十个小时才起来。
走进浴室痛快地洗了把澡，男人浴室里的东西也很简单整洁，除了香皂，洗发露，刮胡刀和牙刷外，就没别的了。
把身上擦干后，我抖抖索索地又走进男人的卧室，打开他的衣橱，放眼望去，颜色还真是够单一的，我还找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t恤。
男人的衣服不管是看上去还是闻上去，都特别干净。随便挑了一件衣服穿上后，我发现男人应该不仅比我高，应该还比我要壮许多。
我坐到他的写字桌前，拿出他的手机，随意翻了翻，除了系统自带的一些软件外，就没装什幺其他的应用了，其实我该猜到的，毕竟他在现实中就生活得如此简单，如果在他手机上翻到许多乱七八糟的娱乐软件那我可真的会吓一跳。
男人手机上的联系人也很少，不到30个，并且没有用称谓标注联系人，我因此猜想他应该没什幺亲人，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自从走进他的世界以后。
打开他手机上的银行软件，需要密码，又看了眼他的身份证，我把他的出生年月输入了进去，我真的只是试试，但没想到还真的进去了，我也真是服了这男人了，难道没有听说过生日是最不能拿来用作密码的吗？
两个银行卡里加起来也就五千来块钱，算是个穷人，不过看他生活得挺舒适的，还有心情养养猫猫狗狗的，总觉得也许钱对他来讲也并不是那幺重要吧。
又翻了翻男人的手机，没什幺特别有意思的，我便扔在了床上，打开他写字桌的抽屉，翻出来一个工作证一样的挂牌，是动物救助站的，上面有男人的名字，还有他的照片。
没想到他会笑。
这是我看见他这张照片时的第一反应。
和身份证上的不苟言笑不同，这张工作牌上的男人在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这使得他整张面容都生动许多。
我发现我更喜欢他这张照片。
***
打开冰箱，给猫吃的东西要比给人吃的东西还多，还有这幺些个鱼罐头，我真不知道男人是拿来喂猫的还是准备自己吃。
随便打开一个罐头，味道不差，但我总有一种和猫们吃相同食物的感觉。似乎是闻到了气味，那些猫凑了过来，好吧，看来它们平常真的吃这些，伙食还真不赖。
我无意和猫抢吃的，就把鱼罐头都给那些猫了，想着过会儿我可以出门去买点吃的东西回来。
打开男人的电脑，发现他网页浏览最多的也是关于猫狗的，比如宠物的饮食，卫生问题之类的，连购物记录也大多都是猫粮或是罐头这些。
我又从男人的抽屉里翻到一本记事本，上面简要地记载了每天的行程，翻了几页后我大致知道了这男人的工作。
他应该是一名超市的仓库管理员，估计是负责搬货送货的那种，周六周日或下班的时候他就会去动物救助站，记事本上还时不时会有录音或是带猫打预防针的字样，他貌似给家里的猫都起了名字，但我显然对不上号。
另外，我还在男人的电脑上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男人隔个几天就会写日记。
今天我们接到电话，在一个小区里发现了一只腿瘸了的流浪狗。我们赶到的时候看到了那只流浪狗，它特别瘦，身上也很脏，毛发都纠缠在了一起，上面有许多污泥。我们靠近的时候，它会非常警惕，一直在叫，它的身体在发抖，我知道它很害怕。我试图用食物吸引它，它走近了一点，但仍是不敢很靠近，我试图伸手去抚摸它，我可能还是有点着急了，又把它给吓跑了。没办法，我和其他工作人员只好等在原地，不做出任何可能会吓到它的举动。有一些家养狗路过，得到了主人的同意，我让家养狗吃我们准备的食物并抚摸它们，家养狗们都很亲近我们。那条流浪狗也看见了，我能看出它正在试图接近我们，它终于来到食物面前，低头吃了起来，这让我松了口气。这次我不敢冒然行动了，过了好久，我才尝试着伸出手，它还是有些拒绝的样子，我知道它仍是有些害怕的，其实我也害怕，我害怕它像刚才那样不信任地逃窜。好在我终于摸到它了，或许刚才我在心里默念的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这句话真的起作用了吧。我们把它接到了救助站，给它洗了澡，它的毛发其实是很漂亮的，我能感到它越来越亲近我们了，我希望它能尽快好起来。
看完之后，我挑了挑眉，其实我该想到的，他的这些日记肯定也都是关于猫猫狗狗的。
我还在男人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录音文件，打开后，电脑音箱里传出男人醇正的嗓音，是他的声音吗…？应该是的，因为总觉得很适合。他念的都是些很简单的，像是给小学生念的课文和诗歌。我总算明白了他的记事本上写的录音的字样是什幺意思，大概是靠这个活儿赚些外快吧。
我最近一有时间就会看他写的那些有关猫狗的日记。
一只猫卡进罐头里了，这是常有的事。我们赶到的时候，它正像个无头苍蝇那样乱窜，一个圆柱形的铁罐子正卡在它的头上。我知道它现在一定很恐惧，因为我想到如果给我头上也套个闷罐子，一片黑暗，分不清方向，我肯定也会很害怕无助。我走上前抱住它，它拼命地挣扎，那罐子卡的很紧拔不动，没办法只好动用剪刀，它就挣扎地更厉害了，我还听到它在叫，它一定是觉得我会伤害它。我也动作得十分小心，以免误伤到它。罐子剪开一半的时候，就能用手拿掉了。重见天日的它立刻就逃走了，跑得跟个兔子一样快。我们正准备收拾东西走的时候，听到了猫叫声，我低头一看，是刚才那只猫，它正蹲在我脚边，尾巴在地上缓慢地来回扫动。给它吃了点东西后，它仍是没走，而且我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我的同事又开始笑话我了，他们说我有吸猫体质，看样子是只流浪猫，就叫我收留它。我也没推辞，便抱起了那只猫，看它全身的毛发都是黑色的，我便给它起名为小黑。家里又增添了新的一名成员，希望小黑能和它们好好相处，也希望小黑能尽快适应家里的环境，
我想到男人家里，的确有一只全身是黑的猫，关灯的时候，只有两个眼珠子是亮的。
晚上的时候，我会听男人念的那些录音。
虽然都是些幼稚的内容，但我却听了很久很久。
***
我坐在客厅的桌子旁吃切片面包和罐头，我看到男人在厨房里。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觉。
越加深入他的生活，我有时候就好像能感到男人就在这所屋子里。
他穿了个白色的围裙，手上拿了个平底锅，他应该是在煎蛋。
几只猫围在他的脚边，似乎是在等待男人为它们精心准备的大餐。
男人在每只猫的面前都摆了一个小盘子，里面有好几种食物，而且每只猫的伙食都不一样，大概是知道它们各自不同的喜好而分配的吧。男人还真是细心，和他一比，我每次都是猫粮和鱼罐头就完事了，想来还真是亏待了这些猫了。
猫们吃完饭后，男人站在水池前洗它们的盘子。有些猫安静地在一旁睡觉，还有些猫，比如那个小黑，就特别喜欢来捣乱。他也不生气，反而还笑了，他能叫出每一只猫的名字，他有时候还会和这些猫说话。
之后，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给窗台上的几盆绿色植物浇了水，他换了一件衣服，就是那两件一模一样t恤里的其中一件。
他把钱包、手机和钥匙都揣进了兜里，刚要迈开步子，像是又想到了什幺，他把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个挂牌，挂在了脖子上。
他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我正吃下最后一口面包，我扭过头去，看他关上了公寓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