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轩和剧组还是渐渐熟络了起来。毕竟是集训,成天搁一起跑步、打枪、做战术,再怎幺不合群,也被负重和泥水拉近了关系。平时休息,他也会过来和徐飞几个说两句话,偶尔也跟着一道去当地的酒吧里喝个两杯。徐飞发现他特别不能喝——一杯啤酒下肚,梁轩的脸就能通通红,和上了霜的柿子似的。徐飞为此笑话了他好几次。
到了五月,集训终于结束。剧组给演员放了一个礼拜的假,再回转来,就要正式进入拍摄阶段。蔡家俊几个想家心切,回去了,徐飞没走,打算在这附近逛逛。锡兰是个很宁静的国家,这会儿正逢雨季,下完雨,天气也不算太热。他去附近集市租了辆破摩托,又买了几张地图,跨坐在摩托上,埋着头仔细地看。
有人走近他,像团巨大的黑影,把徐飞上空全笼住了。徐飞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咕哝一声:“你让开点。”把地图往旁边阳光里挪。
梁轩低了头也一起看。“你要出去玩?”
徐飞指了一条狭长的公路:“从这边走。正好沿着海岸线,我打算一路开摩托过去。”他收了地图,半仰起脸看梁轩:“你没回去?”
梁轩耸了耸肩,没说话。徐飞也不指望他能说多少话,看梁轩盘桓着不走,试探问道:“要不然你也跟我一块?一个人在这里也挺无聊的。”
梁轩向来是无可无不可。徐飞又问他会不会骑摩托,他说会一点,两个人就又去租了一辆。第二天和剧组报了个备,各自只带个背包,轻装简行上了公路。路上空落落的,偶尔只开过几辆汽车,他们俩的摩托在长长的海岸线边一路轰鸣,惊起一片肥壮的海鸥。后者张了嘴,大声地欧欧地叫,滑翔着盘旋飞过徐飞的头顶。
梁轩一路上都很沉默。徐飞却很快活;他喜欢这种不停往前冲刺的感觉。海风微热,从他脸颊边呼啸着刮过,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在飞。他想起以前在“狂奔”时出的单曲。一时有些忘情,举起拳头不成调地嚎:“我飞过天空,飞越人间。宁愿像流星一样砸落到水泥的地面——”
梁轩侧过头望他,微微地笑了。
“那是什幺歌?”
他们在一家小镇停脚,去了街角一间看起来很破败的酒吧。里边灯光昏暗,啤酒的味道尝起来像驴子放的屁,但空调开得很足。徐飞抱着啤酒杯骨碌碌喝了精光,听到梁轩问他,打着嗝回道:“自己写的。”
梁轩好道:“你还写歌?”
徐飞想起自己组建乐队的时候。留着半长的头发,穿那些印着骷髅头的背心,往身上刺一个又一个的纹身。还有大麻——陪了他一整个青春的大麻。和被车撞得稀碎的大头。他叹了口气,有点儿意兴阑珊:“以前组过两支乐队。以为自己能成名,变成摇滚明星。”
“我觉得你唱得挺好听的。”梁轩说。
徐飞挑起了眉毛看他:“朋友,海风吹得我脸都是歪的,我的调子已经飞到天上去了。哪里好听了?”
梁轩却道:“我觉得还好啊。”非常严谨认真的乐评人形象。徐飞笑起来,道:“改天我好好唱给你听。”又卷了袖子给梁轩看他胳膊上的纹身。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棵树、一条长了脚的鱼;还有一只躲在枝头的黄雀。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他的上臂和肩头。梁轩眼睛都有些睁圆,对他来说,大概已经是在叹为观止了。“我经纪人不许我纹身。”他说。
徐飞点点头表示明白。像梁轩这种人,摆明了是奔着顶级的电影明星去的,身上有纹身或多或少会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喝酒。”他把啤酒推给梁轩。梁轩啜了一口,眉毛就皱了起来。
徐飞哈哈大笑,又扬手叫了一杯。
两人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再上路,开到下一个小镇时,已经是黄昏。当地好像在举行什幺庆典,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当街就有两人高的啤酒桶在免费奉送酒水。徐飞和梁轩一头撞进去,好像两个傻不愣登的天外来客,刚停了摩托,就有漂亮姑娘过来,拉了梁轩要跳舞。
“呃,等等。”梁轩手忙脚乱,回过头去看徐飞,徐飞却笑得打跌,一点上前插手的意思都没有。他挨墙站着,点了支烟,看着梁轩被几个小姑娘簇拥在当中,浓眉皱紧,一贯笃定的眼睛却有点慌乱。“徐飞。”他叫着:“徐飞,徐飞——”
徐飞美美地吐出了口烟圈。
再见到梁轩时,他脸颊泛红,衣衫凌乱,脖子边上还有两瓣鲜红的口红印记,一副被采撷过度的样子。徐飞憋笑问道:“她们怎幺你了?”梁轩罕见地瞪他,乌黑的眼珠子在街边暗淡的灯光里像两颗星。徐飞心猛地一跳,忙甩了手里的烟,站直了身体。
梁轩道:“我喝了两大杯啤酒。”
“破纪录啦。”徐飞调侃道。看梁轩还在瞪他,知道这年轻人估计是喝醉了,举了手投降:“行行,我的错。让我带您老回去休息。”
他们去了旁边一家旅馆。徐飞之前去订,结果房间都爆满,只剩下一间双人客房,还小得很。“凑合住吧。”他推了梁轩进去,梁轩脚下一个踉跄,摔坐进扶手椅,半天起不来。徐飞登时又扶着门框笑——他也喝了很多,现在脑袋里叽叽咕咕的,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梁轩就又控诉似的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