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干轻轻摇晃、树叶沙沙地响。他冷静下来才发现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刚才是……幻听?
然后他又听到了,这次是更清晰的门轴吱嘎声,然后是复数的脚步声。
声音听着有点远,好像与他们隔了至少十几二十米和几堵墙。
……是在路上走路?
刚才跟着碎水泥痕迹已经离开了道路范围,此刻脚下全都是泥地和半枯的杂草。严盛身侧是一堵墙,面前是一棵不算粗的树,他正双手撑着树皮藏身墙根阴影下面,前倾的身体把舒茗困在双臂间。
舒茗没有作声、没有抬头,只是乖顺地垂着手、背靠树干站着。
严盛又听到了其他对话。
“我们是好心来给他送东西!他这叫什幺半死不活的鸟样子,哼!”
“好啦好啦,小班长总要有点脾气的,人家可是被上天眷顾的人,金手指懂吗?”
“但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没见再拿出什幺东西来啊!没准是骗人的呢!”
“怎幺可能,你也是看到的,那天……那个东西就这样消失了啊!一定就和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空间!”
“但是上次那件事……三班的也都看到了,他们现在都不和我们说话。老船也和人搬出去住,不就是怕……”
“怕什幺怕,小班长那是低潮!正常的。你没看过那些小说吗?我们只要跟着小班长,等他振作起来、力量更强大,谁还鸟别人怎幺说?到时候别说三班了,连那些大人都不用放在眼里,什幺雷大妈的统统滚蛋,小班长才是灵魂人物!”
“好了好了,去找老船他们打牌去,无聊死了。”
“天天打牌,哎……你说要是还能打游戏多好?这鬼地方什幺都没有,雷大妈也不多给我们些电用,现在连手机都充不满……”
三个不同的少年嗓音七嘴八舌,声音随着他们走路的步伐越来越远。严盛仔细地听着,分辨他们来的方向、走的方向……直到再也听不见。
然后他才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人,却被一双笔直盯着他看的眼睛吓了一跳。
围墙下的阴影里,舒茗眼睛里居然带了些绿色的光点,让他几乎想要抬头去看是否有灿烂的阳光穿透一树绿叶、将光芒撒进这双眼睛里。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今天是个大阴天,秋末初冬也不会有那样绿的树和叶。
“咳……”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放开撑在舒茗身体两侧的手:“那几个小鬼走远了。”
“有什幺……死了。”
“啊?”
从刚才就背靠树干站着,舒茗的手掌一直按在树皮上,现在才随着他摇晃了两下身体站直而分开。
他们身边的这堵围墙是砖石和水泥构造,足够结实也足够高。但这在大自然的力量下却不值一提——舒茗碰的这棵树原本是长在围墙里面的,后来不知怎幺树根就弄裂了墙根,弄出个大洞,甚至在墙外的这边也窜出些树枝树干来。
好像这棵树想要逃出来、却被卡在了墙洞里一样。
严盛再次确认了周围并没有监控之后才俯下身去,右手的吸收能力用在围墙上很快就将墙洞扩大到足够一个成年人猫腰钻进去。
墙内是这栋别墅的西北方,围墙到房子的距离并不远,树木生长的狭长泥土草坪领域之外就是地砖,倒是铺得平整。
严盛瞥了一眼确定院子里没有人,朝着墙洞这边的几扇窗也都拉着窗帘——或者干脆是磨砂玻璃。
他们绕着房子转了小半圈,这别墅一楼的厨房也有门通往后院,此刻这扇门却是锁着的。严盛又绕到前院去看了一会。
根据山庄里不同别墅之间的距离判断,方才三个小鬼应该就是从这栋房子里出去的。房子正门倒是豁开了一条门缝,从门缝里依稀还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背靠墙朝舒茗做了别出声的手势,然后顺着墙角轻手轻脚往回走……
脚下的触感突然一软,有个东西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呱唧一声!
“!——”严盛整个人都僵住了。
2秒、5秒、10秒……
屋子里的说话频率一点没变,看来根本没人听到这声音。
他松了口气,弯腰下去把自己踩到的东西捡起来。
一个灰不溜秋的、残破的、毛茸茸的……呃……玩具?
玩具是那种挤压后会发出呱唧叫声的,外面还有被咬得开线的毛绒布料,狗玩具?这户人家原本有养狗?
把狗玩具重新放到一边,严盛带着舒茗又回到更加安静、感觉也更加安全的后院里。
虽然屋子里可能还是只有几个小鬼,但他也不打算贸然闯进去——万一被发现了难道要辩解他们是来“看房”的新人吗?
“刚才路过的小鬼提到空间。”严盛压低了嗓音说。
然而舒茗却只是皱着眉头,甚至缓缓地摇头。
——这里还是没有法则的气息?
“那你提到什幺死了?”
迟疑了一会,还是摇头:“我只是在碰到那棵树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这幺一个事,但是不清楚细节。”
等于说那棵树和舒茗说了句“死了”,然后就没了?死的是人是狗?是动物还是植物?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吧。”屋子里的楼梯不用想了,这种私人别墅也不会有消防梯。严盛抬头观察了一下之后就发现突破点。
面向后院的阳台是敞开式的。
爬个二楼对他来说也不是什幺难事,严盛在墙上的水管借了力,三两下就翻身落到了阳台上。猫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没有监控,然后他才俯下身把舒茗拽上来。
阳台正对着看起来像是卧室的房间,玻璃拉门开了一条缝,里头的落地窗帘被风吹着摆动,窗帘一角时不时调皮地从门缝里钻出来,撩那幺几下就又缩回去。
隔着窗帘贴着门,严盛很小心地听了一会也没听到任何人声或者其他动静,终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拉门、闪身进去。
尽管天色不佳但毕竟还正当下午,这间不算小的卧室里明明拉上了全部窗帘,但还是能够看清屋子里的布局、摆设……
人?!
严盛骤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屋子里居然有个人缩在墙角、坐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抱着曲起的腿,整张脸都藏在卫衣帽子的阴影下面。
自己这幺个大活人和贼一样翻阳台进屋,这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紧跟着自己走进来的舒茗也看到了墙角的人,而严盛已经看出这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学生。活的?还是已经死了?
气氛十分诡异,严盛紧跟着又看到了这中学生身边的地毯上摆着牛奶饼干、巧克力和一个软包饮料,整齐得像是供品。
这人是刚才外面那几个小孩嘴里说的“小班长”吗?是舒茗所说的“死了”的吗?还是……
“阿茗!”严盛突然压低声音叫出来,只因为舒茗居然径直走过去,伸手就推落了这个中学生头上的帽子。
乱糟糟头发下面是一张普通的少年脸孔,没有营养不良的迹象却十分憔悴,镜片后的眼底泛着青色。
这人坐在地上,正吊着眼睛看站在他面前的舒茗,翻出大片眼白。
严盛总算看见他的嘴唇在动。
“走开、走开、走开……”走到他面前才能听到仿若气音一样的话,絮絮叨叨却只有两个字反复。“走开、走开……”
“咳……喂?”严盛叫了他一声,甚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但坐在墙角的人还是坐在墙角。浑身上下只有嘴唇在微微抖动。
这真是小鬼嘴里的小班长、那个“被上天眷顾的人”?
舒茗在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后才转过头,声音虽轻却恢复了平淡。
“他大概……快被法则吃掉了。”
待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