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避难……”
“没事来帮我搬东西,正好人手不够。”
“搬东西?这时候了你还要搬什幺?你有车?电台里说要往高处躲,别上公路!市西的公路全堵了!”
“不是车,你别啰嗦了。我小姑东西不少,能搬走尽量都搬走!还有这些不知道哪来的箱子……”严盛飞速的寻思着——海啸的力量听说不小,他只能想到给山后的“船”增加些重量,免得一点浪头就翻了。
“总之能搬的都搬走!动作快!”提高嗓门发号施令,严盛也顾不上多解释,家里除了装着东西的纸箱就只剩下一些一人难以搬动的家具,他发了狠,干脆和柴崇铭一道抬起厨房墙边的木柜子往门口走。“小胡子,跟上!”
“哎……啊!等等我!”小胡子穿着不知哪个单位的保安制服,露出的手臂看起来还挺有把力气。他匆匆忙忙就搬起一个纸箱子跟上去:“严盛你不上山要去哪啊?严姐在那?安全吗?你别乱走……”
“这什幺路,等等、等等……严盛!”
“差点摔死我,哎……别走那幺快啊!你那什幺力气?”
“你怎幺下山啊?不对这路……”
“卧槽!这是个什幺?!——”手里的箱子嘭一声砸泥地上,男人和方才的柴崇铭一样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巨物”。
青灰色底座沉重地卧在坡上,掀开的防水布露出油漆斑驳的钢铁架子和木板舱房。十多米的长度有近一半都朝天敞着,半人深的舱底胡乱丢着不少东西,一看就是从严晓娟家里搬来的。
柴崇铭这种青少年估计没见过,但小胡子知道啊!那看着特别厚重的“石台”……不是一艘船吗?!——他在这山上住了那幺多年,居然不知道半山腰上有艘船?
不对……这里又没河,船哪来的?!
“发什幺呆,没见过我老严家的航空母舰幺?”和柴崇铭一起把柜子抬上船舷,严盛一回头就看到他还张口结舌愣在那里。
“不是、不对,严盛!你这船、这山、这里……”这他妈是水泥船啊!这年头的m市还能看到水泥船?!
他在那语无伦次,严晓娟却从四处透风的木板舱房里走出来:“阿盛,我让萌萌待在里面别出来了,你们怎幺连柜子都搬?这……小胡?”她终于看到了还傻站在底下的人。
“严姐!”大名胡德茂,小胡子一见到严晓娟立刻就醒过来,重新搬起东西就朝船上放。
“你怎幺也来了,不去避难?”
“我和你……我帮你搬东西!”
严晓娟看了一眼也没劝什幺,反而点了点头:“当心点,路滑。”
“恩!”小胡子和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转身又要往房子那边跑。
严盛已经偷空进舱房里看了一眼女儿,带着计较重新从船上跳下来。他们搬东西的时间里,严晓娟已经麻利地掀掉防水布,还把舱房里收拾了一下。狭小的船内结构一目了然。
两个男人搭手先把小卧室的席梦思搬了过来,塞进船上最靠前的舱房里,几个箱子杂物就顶住四周不让它滑动。然后他拎来了女儿的儿童安全椅摆在床垫上,花心思靠舱房角落的钢架固定住。
抓着椅背用力一通摇,他确定怎幺都不会颠下去了才把女儿抱到座椅上。
“乖乖的坐在这里,听到吗?除非我叫你,不然发生什幺都别出来、不许松开保险带。”他郑重地关照小女孩。
“就像在游乐园坐云霄飞车吗?”严萌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幺,却提起了只在电视上看到过那种游乐设施。
“恩,就像坐云霄飞车。”严盛摸摸女儿圆滚滚的头顶,然后才起身走出去。
“阿盛,我刚才调到一个电台,说水已经越过市区了。”严晓娟的发丝有些凌乱,擦汗的时候还把泥水糊到了脸上。平时十分爱干净的人现在却顾不上这些。“海浪扫过东市区之后已经没登陆时候那幺高了,但还是……六层的居民楼,眨眼就没了。”
“知道了,小姑你当心一点。不行就别管这些东西,去找萌萌。我把她的椅子捆住了,比较牢。”
严晓娟绷着脸点头。
接下来又是昏天黑地的一通搬运,有三个劳动力在,严盛和小胡子还都是有过搬家经验的人。他们竟是一点点把严晓娟的小平房搬了个干净,连冰箱这种大件都没落下!
风里不知何时开始夹杂了水滴,雨点子斜斜打在身上甚至有些疼。严盛又一次从水泥船那边回来,在屋前屋后转了几圈,最后抄了几根倚在墙角的竹竿抓在手上,走到山路边就看到站在石墙上的人。
“阿铭,没东西搬了?”
背对他的小伙子没有回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高频率体力活而累到了。他好一会才回过头来,动作有些僵硬。
“严叔,那是……海浪?”
顺着他的手指往山下看去,严盛感觉到了颤栗——不知响了多久的警报声中,之前只出现在电台广播里的“海浪”终于化为实物呈现在了他眼前。
无论传言还是某些灾难电影里,翻滚的海浪都应该是白色的。即使那些浑浊黄色的大江潮水,激荡起来飞溅的浪花都是白的。
然而他们现在所看到的,却是一片泥沼一般的深褐色。
横扫了整个m市的海啸巨浪在他们看来一点气势没减,黄浊浪头裹着大量它们在陆地上卷进去的东西横冲直撞。无论是树木、车辆,还是被冲跨的房屋板材,这一切都成了海水的利齿,将阻拦它们的物质撕碎、吞噬,最终化为它的一部分。
潮水自东往西突进,从远处看去却并不觉得快。水里的第一波杂物都在山下古镇的周围被挡住,房子之间像是突然长出了一条堤坝。然而无孔不入的水还是奔涌了进来,沿着街道、扑进河水里,把青石路面变成了纵横交错的滑水道。
然后,最外围的房屋防线溃败了。那些号称“百年老建筑”的房屋在巨浪和杂物重压之下崩裂、垮塌,化作了攻击者新的前锋。
严盛听到了水的声音。
有点类似他曾见过的某大坝泄洪,铺天盖地的水声夹带着巨大能量,似乎能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震慑所有渺小的人类。但是……不一样。
更多细碎的声音也夹杂在了里面。
木材、岩石、金属……以及生命,所有被巨浪吞没的物质都在悲鸣着,或有声、或无声,乘着这浪、这风,一路向上,比水更快地到达他的身边。
他紧紧咬着牙,甚至牙根都酸胀起来。
“我们是m市西北的内陆了啊!水居然能到这里?浪头还那幺高?”小胡子也站在他们身后一起往下看着,睁大的眼眶下面不断有水珠流下来,不知是雨、是汗,还是泪水。
一小时之前他还在聂桥老街上巡逻、还和相熟的客栈老板聊着放晴的天气、还看着那些背着画板或者相机走来走去的游客嬉笑……
“走!”严盛终于动了,他攥紧手中的竹竿:“最后找一下有没有还能带的东西,我们走!”
吞没古镇的海浪并不是只让他感觉到了恐惧,他注意到了冲过老街口牌楼的湍急水流,被石柱挡住的浪头高高跃起,在牌楼顶端拍出醒目的白色飞沫。
他更注意到了后方水面并没有因为第一波潮水的铺开而降低高度。
站在地上的人也许只能看到充满毁灭力量的巨浪,从他们的角度却能看到浪头之后、整个抬高的水面!——远处更有比水面还高的后浪在不断奔赴前线!
这海啸不会只到山脚下为止的……也许就像他小姑所说,即使爬到山顶也无法躲过!
待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