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对马来说还算暖和,人住在这就不太舒坦了。亚恒用毯子把自己裹严实,上半身靠在狄龙的脖子上,为了避开打针和输液的针眼,他还得找对位置才行。他认为自己能在狄龙醒来的第一时间发觉,并把医生找来,却没有料到自己会疲惫得根本睁不开眼。
狄龙是亚恒的唯一热源,马的体温比人高些,贴在狄龙身上就像抱着恒温巨型水袋那般享受,睡得沉似乎也很正常。
亚恒睡舒服了,狄龙就没那幺走运了,长时间侧躺不符合马的习性,被亚恒压住的肌肉也有点僵硬。这匹白马看了亚恒很久,终归没有吵醒对方,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除了伤腿不太灵活,另外三条腿都很正常。
狄龙松了口气,小小地哼了一声。
夜晚的马厩并不安静,毕竟马是一种只需要深睡眠几十分钟到一个多小时的动物,多数时候他们都采用站立打盹的方式休息。马儿们的响鼻声此起彼伏,听起来就像孩子们睡觉前蒙在被子里偷偷说话似的。
已经睡饱了的狄龙听着邻居们的悄悄话,似乎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活着”的可贵。
这个世界上还有让他眷恋、不肯离去的东西。
亚恒睡着睡着突然翻了个身,他没找好角度,眼见着就要滑到地上,说时迟那时快,狄龙迅速行动,用自己的脑袋撑住亚恒的身体。
几个小时没有进食、又在手术后大闹一场的狄龙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他以为能撑得住亚恒,结果脑袋被亚恒的重量压到了垫子上,一人一马的体位瞬间变得十分尴尬。
原本亚恒能倒在垫子上还好,被狄龙的脑壳一硌愣是痛醒了,他迷糊了没几秒,发现自己在马厩里,像只闻到橘子皮的猫一样蹦了起来。
“狄龙?”亚恒赶紧摸了摸狄龙的鼻梁。
保持着下巴贴地动作的狄龙眨了眨眼睛,露出十分无辜的表情。
“抱歉,你还好吗?”亚恒连手该放在哪都没主意了,走投无路下揪了两把对方的耳朵,“刚才你把我们都吓到了,现在腿会疼吗?我去找医生。”
他刚准备站起来,狄龙就咬住了他的大衣,亚恒不得不坐回去,把自己和狄龙的上半身用毯子罩住。
狄龙很想和亚恒说说话,不过他也不确定放进腿里的东西会不会因此变形。作死经验相当丰富的白色纯血马学乖了,一切以腿部恢复为主,其他事情虽然也很重要,但还是先放一放。
亚恒拿出手机看了看,而后说:“再过两个小时就天亮了,到时候医生们会帮你站立,你别害怕,他们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的。”
狄龙装出听话的模样,乖巧地点点头。
亚恒有节奏的拍着狄龙的脖子——他没有哄过小孩,但就是觉得这幺做也能让马安心。
“别害怕。”他说,“还有我在。”
狄龙不觉得自己是匹情感丰富的马,至少在绝大多数时候他能保持表面上的冷漠。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亚恒这幺说,不由得眼眶一热。
马不能用前蹄抹眼泪,趁着马厩光线晦暗不明,狄龙悄悄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结果发出了一声类似猪叫的响鼻。
他旁边马厩前几天住进来一匹话痨的母马,她正在跟另一边的老伙计聊天:“天哪,我好像听到有人哭了!”
所幸亚恒听不懂马语,否则这种拆他台的母马会被他用五种方言的脏话骂个遍。
亚恒不明白狄龙的忿忿不平,只是觉得对方的呼吸加快了,这次他很坚定地去找了医生,医生的回答依旧是没事。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大男孩儿!”医生临走前摸了狄龙一把。
狄龙的耳朵向后撇去,虽然没呲牙,表情仍旧非常不友好。
他可是有家室的马,怎幺能让别人随便摸!
比起哈萨尼这种见了糖果就摇尾巴、被摸了还傻乎乎笑嘻嘻的小马,狄龙认为自己有节操多了。
而亚恒还不知道狄龙已经把自己放在了男朋友,或者说是“伴侣”的位置,不然他会比更加高兴一些。
他陪着狄龙等到大部分医护人员上班的时候,在狄龙的努力和他们的帮助下,狄龙得以用四条腿站立了,器械分担了他的绝大部分体重,比较不好的一点是他没有办法随意走动,只能在草料和水桶边小范围活动。
那些搁在地上的软垫再次便宜了亚恒,亚恒告诉了阿尔文狄龙手术成功的消息,阿尔文非常高兴,并以庆祝狄龙康复为由将艾达请到农场,两个人在草地上开了个小型烧烤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