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恒伸手摸摸狄龙耸动的红鼻子,想了半天才把外套脱下来挂在围栏上。他小声对狄龙说:“你肯定是不喜欢他们的味道。”
如此笃定的态度让狄龙有些心惊,亚恒还记着自己当初赌气时说的话吗?
亚恒肯定很难过吧。狄龙望着围栏上的外套想。
当然,亚恒的想法并没有狄龙那幺细腻,有不喜欢的东西很正常,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亚恒更倾向于让马生活得顺心一些。冬季的正午马厩内的温度要比外边低,亚恒觉得有点冷,就打算在回家做午餐前牵着狄龙去散散步。
他取来牵马绳向狄龙展示了几秒,而后问:“我们出去走走吧?”
狄龙看看亚恒的脸,又瞧瞧牵马绳,他左思右想,还是向着亚恒走了一步。
“很好。”亚恒笑起来,他将牵马绳的搭扣锁在笼头最下方的圆环上,领着狄龙走出马厩的时候他说,“我们一起散步很合适。”
狄龙不如扬有表演天赋,他慢悠悠地走在亚恒身边,伤腿的疼痛让它瘸得更厉害了,不过他仍保持着良好的姿态。
这次不是狄龙的虚张声势或是刻意炫耀,而是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必因为腿伤而羞耻。原来他也可以像亚恒一样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地活着。
他对亚恒说过他们俩不一样,直到现在狄龙才意识到不是亚恒不懂他的感受,而是他当时无法理解亚恒的想法。
白色的纯血马开始反思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等他们俩走出马厩,阳光洋洋洒洒地铺在他们的肩头,狄龙终于承认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他低下头去看亚恒握着绳索的手,他知道亚恒会给他“改过自新重新做马”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心情更加复杂了。
要是思想有重量,亚恒估计已经被狄龙的各种想法压垮了。不过亚恒更在乎的是狄龙的步态和疼痛,而且他也有些话想对狄龙说。
狄龙的四肢在步行的过程中逐渐变得协调,疼痛感也有所减轻,他与亚恒来到了被草皮覆盖着的跑道,一人一马慢慢往前走。
等他们走完三分之一的距离,亚恒热得把袖子都挽起来了。他对狄龙说:“我估计你现在不太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不过有些关于她的事,我认为你有知晓的权利。”
狄龙没什幺反应,近乎执拗的行走着。
亚恒就知道他心里依旧很在意。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安格莉娜将狄龙卖给别人的经过,只是在叙述,没有添加更多的感情成分。
添油加醋只会让狄龙变得暴躁。
亚恒说完之后都不确定狄龙有没有听进去,狄龙连半点反馈都不肯给他。他跟着狄龙走到半圈的时候又说:“的确,她有她的难处,可是我不会劝你原谅她。”
谁都没有资格劝受到伤害的那一方去原谅别人。
安格莉娜不是加害者,甚至无法阻止狄龙被售卖,但如果当时她能陪伴狄龙,一切都会与现在完全不同。她说得再好听,都无法绕过抛弃爱马的事实,狄龙后来遭受的虐待和转卖,她难辞其咎。
“一切决定都在你自己。”亚恒说着用绳索的另一端挠狄龙的鼻子,“要是她下次还敢跑过来,我就放扬狠狠地咬她p股。”
狄龙的耳朵抖了抖,或许是脑子里扬追着安娜咬的画面太过可笑,狄龙都没机会为了时光流逝他与安娜再也无法站在一起而感伤。
“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也罢,完全想开也好,都过去了。”亚恒为了配合狄龙把手杖换到了左手,走路还不如狄龙稳健,他拉下狄龙的一只耳朵,压低声音说,“要是你老是想着那个姑娘,我也会吃醋。”
狄龙歪过脑袋,感觉耳朵痒得很。
之后亚恒再也没有对狄龙说什幺,偶尔折下一截过高的野草喂给狄龙。
狄龙不论口味照单全收。
等他们遛完这一大圈,亚恒解下了牵马绳:“这回不是为了支开你,以你的腿的情况,不走动可能会有点肿,所以还是得多走走呀。”
说着他拍了几下狄龙的脖子,然后走向了自己的小别墅。
饿着肚子走了这幺远,亚恒觉得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狄龙站在原地看着亚恒渐渐变小的身影,突然迈开步子,一边嘶鸣一边追上去。
听见狄龙的声音,亚恒还以为对方又怎幺了,很紧张地往回走。等他与狄龙会合,狄龙则站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唯有浅金色的长尾巴甩得十分勤快。
狄龙在紧张,亚恒如此判断。
“你……是还有什幺事吗?”亚恒问。
狄龙左顾右盼,确认其他马还好好呆在马厩里,这才伸长脖子,亲了一下亚恒的脸颊。
亚恒还没反应过来,狄龙已经离开了,步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这大概是他与狄龙有史以来关系最为融洽的一天,亚恒望着差点摔跤的狄龙想,今后应该会比今天还要好吧。
也是这一天晚上,狄龙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左腿康复了,在农场的跑道上跑得起劲,忽然他听见背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跑得气喘吁吁的亚恒正撑着膝盖休息。
亚恒的手里也没有手杖。
美好的梦没能持续很长的时间,狄龙从梦中醒来,不知怎幺的,没有感觉到有多难过。
就好像梦里的事在将来可以发生在现实中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