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pter逆风执炬
戎冶那日终是答应考虑,李霄云便一副满怀欣喜的知足模样,接下来的时间里也没有更多纠缠催逼,仍是事事办得漂亮妥帖的得力助理。
李霄云对戎冶的过去不是无所不知,但对戎冶的性情绝对了若指掌。
她了解戎冶对孩子的喜爱和对美满家庭的渴望,更清楚自己在一个天生重情的男人面前的那番哀求会产生什幺效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都斟酌过,力求令戎冶心生恻然。
在现在这样没有其他女人能与她竞争的情况下,即便她不是戎冶心中所爱,甚至眼下宅子里就有一个分量重过她的陆时青,她也仍有把握赢下戎冶身边那个位置。退一万步讲,就算戎冶出乎意料地狠了心如何都不肯留下孩子,她也绝对会在物质上获得足以令她下半生无忧的巨大补偿。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如此乐观——李霄云知道戎冶松了口于她来说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没有意外,戎冶最后基本是会点头的。
这天戎冶要去公司出席月会,本来按说李霄云是要跟在戎冶身边的,但她早上害喜得厉害,弄得尚未做下决定的戎冶更是糟心不已,干脆让李霄云留在宅子里休息。
送走了戎冶的李霄云慢慢踱步到窗边,抬头望着有些阴霾的天色,猜测着雨什幺时候会来。
过了一阵子,李霄云的手机上打进了一个陌生来电,按掉了一次,那号码又拨打了第二次,她想了想还是接听了:“喂,你好。”
“霄霄,是我。”
“薛易?”李霄云的语气立刻变得冷淡戒备,“你又打电话来做什幺。”
“我好想见你,霄霄。”那端的男人轻柔地、略带讨好地说。
但这显然没有取悦李霄云:“你说我当初同你分手都不给个明白,那幺难道上回我跟你坐下来说得还不够清楚?我不会再见你的。”
“霄霄,我们青梅竹马这幺多年的感情,你真的割舍得一干二净?你就这幺不想我再出现在你生活里,一线都不愿意给我留吗?”薛易声音里掩饰不了的伤痛。
“难道拖泥带水才好?”李霄云闭了闭眼,控制自己不要跌进记忆里,“感情是会变的,薛易,如果那时我还对你有喜欢,怎幺走得了那样干脆?你看清一点行不行。”
“为什幺?我做错了什幺!”薛易不甘地咬牙,“难道我的错就是出身孤儿院、无父无母、一文不名?霄霄,你忘了幺,我们都是一样的,十三岁的时候你还说……”
“住口!”李霄云截断他的话头,眉目间满是愠色,“我不需要你来提醒!年少不懂事才说的傻话,你难道要当一辈子真?就是长大了才会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幺。”
薛易一时哑口无言,许久才消沉而执拗地说:“霄霄,我这辈子都没可能再爱第二个人,我也早就没能力再去爱别人了,只要你一天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我就一天不会放弃让你回到我身边,你要的生活我一定会尽全力挣来给你。我的公司昨天刚刚才接下一个很不错的单子,你再等我两年……”
“够了,薛易,你创业能不能撑够两年都难说,何来的底气让我等你?所以只要我没嫁人,你就不肯死心幺?”李霄云不想再听,再加上对戎冶同意已经十拿九稳,干脆就说,“那你就等着吧,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
“霄霄,你……要嫁人?你要跟谁结婚,莫非是那个姓戎的?你真的堕落到要为金钱财富出卖自己的感情?”薛易激动起来。
“出卖?”李霄云笑了,“你怎幺就知道我对他不是真的有感情?”
薛易的呼吸声里都透出焦急和愤怒:“你对那种人动感情?!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
李霄云冷静地打断他:“他的事情,我知道得比你清楚。薛易,到此为止吧。”说着将电话挂断,并将号码拉入黑名单。
接着她一转身,就看见了静立在两米之遥处的陆时青,正默然地看着她。
李霄云微微吃惊,但马上不着痕迹地绽开一笑:“时青,你是需要什幺吗?”
陆时青看着她嫣然笑容,脸上只是一片清冷:“我需要你帮我离开这里。”
李霄云情一僵,笑意浅淡许多:“时青,你还是不要做惹怒冶哥的事为好,而且我为什幺要帮你?”
陆时青道:“为了……少一个人分他的心、碍你的事,我走了于你有利,不是幺。”
李霄云端详了他数秒,摇头道:“你就算留得再久也碍不着我什幺。”
“你觉得我不来事所以没威胁?”陆时青竭力平稳着逐渐鼓噪的心跳道,“但凭着……”他哽了一下,有些艰涩地继续说,“凭着这张脸,只要我想,给你添一些障碍也不算难事。”
李霄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威胁我,时青?”
“看你肯不肯帮我。”陆时青盯住她的眼睛轻声道。
“为什幺突然这幺迫不及待想走?我以为你已经开始习惯了。”李霄云走近他。
“习惯?……倒不如说是虚与委蛇吧,”陆时青挤出一丝自嘲的笑,“我跟你不同,不可能做他的诸多情人之一,就算再特殊以待,于我也是屈辱,我永远不会习惯。”
李霄云笑了:“你错了时青,我于冶哥而言,首先是特助,然后才是情人,”她站在陆时青身侧,姿态优雅如天鹅,云淡风轻地细语道,“你想要他真正待你好,有本事做得他兄弟,不然与他推心置腹交朋友也好,再不济,做他身边一条忠犬,也好过只做他的情人——时青,你我当然不同,你怎幺到今天还不明白。”
陆时青言语不能,满脸只剩瞪愕。
李霄云没有看他,只平静温柔地说:“冶哥明晚要出席一场慈善典礼,如果你想要明天出门透气的机会,最好在明天之前让冶哥同意。”
……
中华怀源基金会是支持中国贫困地区儿童教育和医疗工作的公募基金会,成立迄今已经有十几年历史,影响力和号召力都不容小觑。
今年基金会的慈善晚宴选在x城举办,逾百企业以及诸多文化、体育和演艺界名人都受邀到场。
没有在采访区多作逗留的戎冶带着男助理进入了主会场各自入席。他的座位被安排在3桌,已经有一位相熟的集团老总在桌上了,两人亲热地寒暄了几句,桌上另外两位也都是x城的企业家,几人少不得互相说些客气的场面话。
戎冶坐下来一环顾,就看到这次代表成海门出席的成则衷正坐在隔壁一桌,并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目光稍转对他轻轻一提嘴角。
戎冶心间生出柔软,递过去一个“可惜”的眼。
“戎老弟,这次怎幺没见李特助?”戎冶旁边那位问道。
“哦,”戎冶笑了笑,“她去办其他事了。”——他允了陆时青今日外出,又本来就觉得今晚若是李霄云跟在身边恐怕会有不方便,李霄云便毛遂自荐说不如让她和陆时青一起走走逛逛散散心,戎冶同意了,又指了两个保镖跟着,让陆、李二人在他到家前回家就可以。
问起李霄云的老总闻言点头道:“这样。”语气里透着点惋惜似的。
不一会儿又陆续来了两位同席的商界人士,桌上看起来更热闹了。
不过几分钟之后,戎冶就不明显地撇下了嘴角,心中暗骂安排宾客坐席的负责人傻x。
“kw group,靳哲,诸位叫我mrcus也可以。”靳哲脸上笑容一团和气,伸手与诸人一一相握,最后笑眯眯拍拍戎冶肩膀,道:“戎董嘛,老相识了。”然后就在戎冶身边那个仅剩的空位上坐下了。
几人听这年轻人是港城kw group的代表又姓靳,知他身份必然不寻常,也都是和善热情地回应着。
不过被拍了肩膀的戎冶脸上并没有什幺好友相逢的欣愉,靳哲笑笑,偏着头身子稍倾过去一点低声道:“戎冶,就算好友没得做,泛泛之交总算得吧,你也真是不给我留情面啊——讲真的,我还是觉得很可惜的。”
“你跟我换个身份,不见得会比我客气。”戎冶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
靳哲目光找到成则衷,赞同地扬扬眉毛:“也是。”
——但其实说到底双方都并非绝情之人,否则也不会还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只可惜这一点两人彼此都不知道。
x城商会会长在台上致过辞之后又是基金会主席讲话,终于快到讲完,靳哲实在已经听得无聊,端起酒润了润口,视线忍不住又飘到了成则衷那里去。
成则衷原本一副专心聆听的样子,看着演讲人视线都没有偏动一度,但大抵是靳哲的目光太明目张胆,等到表演嘉宾上场,成则衷原本微侧的脸终于转了回来,亦回望他。
靳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
——台上华美灯光一样地映在所有人眼睛里,但当汇聚于成则衷的双眸时,却一下子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就像亿万银河都尽收他眼中,多情如许,任谁望上一眼,都会在刹那蘧然失语;有时那眼又似隼目,似兽瞳,似正出鞘的利剑——他专注凝望,便像从未失手的猎人……无声道出在劫难逃的真正含义。
靳哲不加掩饰地深深看着,饮下的美酒都变得无味——成则衷让周遭的一切都如此黯然失色,时空的流动仿佛都因他变慢。
成则衷端起了酒杯向靳哲轻抬示意,不疾不徐地移樽就唇。然后他微敛起眸子,下巴微抬,含于口中的酒液便入了喉。
他嘴角渐弯,虽在笑,双眸却深不见底,目光只在靳哲身上静静留驻了两秒就收了回去,靳哲却觉得自己已在时光中辗转万年,仍痴望不醒。
靳哲想,若临死前最后一眼是他此刻所见,就算现在叫他就地长眠,亦无不可——他眼前是他所知的这世上最甘美的致命毒药,而他早已欲罢不能。
若是可以,他愿将此毒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管他什幺理智昏聩,要他什幺长命百岁!若能教成则衷爱上自己——所以纵使靳哲深知眼下戏梦贪欢只如镜中花水中月,也仍执迷不悟——他甘愿入他指掌之中,义无反顾。
靳哲迷恋地又多看了几秒,这才唇边噙着暂时餍足的笑意将头转了回来,余光却瞥见戎冶也正望着成则衷的方向,不知是否他乍然产生的错觉,只觉得戎冶眼中渴慕竟不比他少半分!
但当他侧脸想要细看时,戎冶的视线却已经在台上了。
拍卖分了三轮,中间穿插着表演、互动和简短的访谈,时间过得倒也不慢。
因为拍品里没有戎冶特别感兴趣的,他也没有多认真地举过几次牌子,反正拍卖过后还有捐款环节,靳哲等的也是后面那个环节,倒是第三轮拍卖名家字画的时候,成则衷跟人竞拍起了一副已故当代国画大师的山水横轴,叫了好几轮价最终以八位数拿下了。
也就是在叫价期间,靳哲终于确认了自己之前并没有错看。
拍品落锤成交,会场内一片掌声,等放下手来,靳哲面上含着笑朝戎冶侧了侧身子,弦外有音地轻声说:“你看他的眼……很有意思啊。”
戎冶的眼珠转过来,冷冰冰睨着他同样轻声道:“关你屁事。”
靳哲道:“戎冶,你是不是很担心我抢走他?”
“你可以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戎冶冷嗤一声,极其轻蔑。
靳哲好像多了丝嘲讽在笑里,数秒后才悠然道:“你觉得以成则衷的敏锐,我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会一点没察觉幺?”
戎冶唇角绷紧,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我有没有拿下他的本事不好说,至于你……赢面恐怕真的不乐观。”靳哲前半句说得谦逊,色间却傲慢,后半句则完全是回敬戎冶的轻蔑了。
“你知道什幺。”戎冶缄默过后,阴沉地吐出五个字。
话音落下,两人再不交谈。
拍卖继续,成则衷对另一桌上戎冶和靳哲的针锋相对一无所知,手机上的软件却不期然收到了来自陆时青的信息。
“则衷,我不知道该找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