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抬头,见一个白花花的光身子坐在影壁之上,这下把金教授吓得够呛,差点没被祠堂高高的门槛石绊倒。
“尔还想干什么?”
金教授一撩长衫,左右野马分鬃后,摆了个五禽戏的白鹤亮翅姿势……金教授十八岁时,参加过镇里组织的民防团,这套五禽戏就是当时跟着一个老拳师学的。闲暇课余,他常常比划上几招,就当活动筋骨了。金教授自己都很诧异,遇到危险,会摆出这么个姿势来迎敌。
那男孩明显是误读了金教授的身体语言,以为先生是请他飞下来,他嬉笑着跳下影壁,把手里黄灿灿的戒尺递了回来。
秋天山区的早晨,冷飕飕的,见这男孩只在下身围了几张芭蕉叶,金教授悯心顿起,“小郎,你是哪个村子的?怎么不穿衣服?姓甚名谁?”
那男孩迟疑了好一会儿,翕动嘴皮:“我……叫乞索儿。”
金教授一愣,继而面颊发烫,皮色就像踩烂了一筐西红柿,“欸,那是我随口一叫,当不得名字……”
“你住巨灵山里吗?”
男孩点了点头。
“家人呢?”
一问出口,金教授自己先叹了口气,有家人至于没裤子穿吗?
男孩果然摇了摇头,嘴里呼出的白气在他前额的头发上凝成了白霜。
“可怜的小郎!连个名字都没有……”
金教授有心送件衣服给这孩子披上,无奈他能穿的衣物都穿在身上了,根本就没有富余。
男孩倒是没有这么多感慨,只见他沿着影壁的边沿,利索地爬上那堵墙。
“砰!”一声,一头重逾百斤,棕黄色的白尾梅花鹿扔在了教授的脚边。
男孩从墙上跳了下来,指了指梅花鹿,又指了指教授。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这是送他的束脩。
“谢谢,谢谢!”
金教授对男孩的好感顿时倍增,他摸了摸男孩的后脑勺,沉吟了片刻说道:“小郎,你是不是也想进村塾读书啊?”
男孩使劲地点了点头,满脸期待……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好,我做主了,你从今天开始就来上学吧!村正那我去说……午饭就跟我一起吃,现在最重要是先替尔弄件遮身之物。”
金教授说干就干,拿来一把牛耳尖刀,从那梅花鹿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四蹄,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鹿皮。把还热乎鹿肉割成一条条长肉条,挂在了竹竿上,把竹竿都压弯了。
教授独居多年,对针线活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很快拿那块鹿皮替男孩缝了身露出胳膊的直褂。
“来,试一试,看一看合身否?”金教授咬断线头,抖了抖鹿皮褂。
鹿皮褂一上身,腰上系上一根教授卷铺盖用的红绳,男孩顿时显得精多了。
看着还有些余料,金教授顺手又缝了条鹿皮短裤。
“可惜这鹿皮小了点,要不我还可以给你弄顶帽子……”金教授替男孩套上鹿皮小短裤,看着焕然一新的男孩,突然想到这男孩还没有名字。
“小郎,我也不知你姓甚名谁?你栖身在巨灵山,以后我就喊你巨灵如何?”
男孩见自己有了衣服,又有了名字,激动地点了点头,无法抑制地仰天长啸了一声。
“嗷呜——!”
高亢清越的啸声,震得远处的芭蕉叶都簌簌发抖,破败的影壁上扑扑往下掉尘土……受惊的金教授一连退了三步,才重新站稳了,这是寻常人能发出的声音吗?
“巨灵,尔是山吗?”
教授瞧一眼巨灵茫然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欸,我也是老糊涂了,哪有山是光身子出来乱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