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先祖只是一文吏,从本朝建国起,方家一直在九大世家中敬陪末座,时至今
日,方家仍不如你们楚家和王家,可九大世家中实力不在你们楚王两家之下的董
家、程家都早已不在了,为何我方家仍能屹立不倒,其中原因名棠你可知晓?」
楚名棠正色道:「请相国大人指点。」
方令信微笑道:「我方家历来注重『平衡』二字,在朝中善于左右逢源,说
得不好听些,就是民间所谓的墙头草。」
楚名棠微笑道:「相国大人说笑了。」
方令信恍若未闻,继续说道:「但方家并非一味投向强势一方,锦上添花之
事何人不会,方家讲究的平衡之道,乃是对整个大赵国的平衡之道。」
楚名棠脸色渐渐凝重,道:「名棠愿闻其详。」
方令信道:「当年董程两家权势滔天之时,我们方家也未曾屈服,你们楚王
家两家率兵勤王,方家则在城中策应,三家合力,挽大赵国于危难之中,这些事
情,名棠你应该知道吧?」
楚名棠点点头,正是当年这一仗,才真正确立了楚家在赵国第一大世家的地
位。
方令信随手给了那猴子一点赏钱,笑道:「此后数 十年,楚家真正的盟友其
实是我们方家,两家曾多次联姻,论起来,名棠你母亲应该是老夫姑母这一辈的,
而王家则一直忠于皇上,两方明争暗斗,这种情形直到二 十年前才有所改变,特
别是名棠你娶了王家大小姐,楚王两家才走到一起,而我们方家就又到了皇上这
边。」
方令信突然看了看楚名棠,道:「我们方家一直对你们楚王两家有些不解,
你们两家似乎有着很深的渊源,虽相互之间一直争斗不休,但若一方有难,第一
个伸手援助的必是另一家。这百余年来楚王两家经历的危机不少,但紧要关头总
能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知这是何故?
当年楚天放和你岳父王烈在朝中简直不共戴天,当时老夫尚年轻,在一旁看
都看得心惊胆战,可如今楚天放自从把楚家宗主之位交给你后,便经常跑到王烈
府中找他钓鱼去了。若不是老夫知道这报信之人绝不敢欺骗老夫,老夫必将此视
为笑谈。「
楚名棠默然,总不能告诉他两家先祖是魔门出身的师兄弟吧。
方令信原本也没指望他会回答,道:「可惜皇上就没看到这一点,自他登基
之日起,便处心积虑想要铲除楚家,却没注意到王烈时不时就偷偷出手帮一下楚
家。皇上所一力促成你和王家大小姐的婚事更是一大失策,上京楚家原本逐渐没
落,楚天放却将你推上这宗主之位,老夫猜想王家在其中也是出了大力吧。如今
楚王两家变得密不可分,王烈并无儿子,王家势力名棠你的夫人握有大半,三个
儿子又都为她所出。皇上想要铲除楚家,谈何 容易。」
楚名棠冷然道:「相国大人分析得如此透彻,名棠深感佩服。」
方令信道:「名棠你切勿误会,老夫只是忍不住猜测一番而已。自董程两家
覆灭,萧家不知所终,朝中就剩下楚王方三家,这几 十年来朝政稳定,天下太平,
我大赵国力日渐强盛,想当年仅西秦一家就打得我朝差点连上京城都丢了,可前
些日子同时对南齐西秦用兵也是游刃有余,名棠你更是将南齐打得元气大伤。如
此情形只要再保持 十年,我大赵国一统天下绝非纸上空谈。」
楚名棠怦然心动,这正是他一生最大的梦想,却没想到眼前这老奸巨滑的方
令信居然也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楚名棠毕竟久经政事,也不会就此轻信,想了想淡淡说道:「不过皇上如今
对楚家猜忌如此之深,我楚 家族人虽有心效力,无奈报国无门哪。」
方令信并不回答,反问道:「听说名棠你曾对天发誓,今生绝无反大赵之意?」
楚名棠暗暗凛然,此话是他在郭怀府上所说,看来这个老狐狸也是耳目众多,
于是也不否认,道:「正是。」
方令信点头道:「自古以来,皇上最担心的就是臣子篡位,对你我这般权臣
百般防范,也不能说皇上所顾虑的没有道理。既然名棠立下誓言,老夫也就放心
些了,只要以后你不违此誓,楚家危急之时,方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楚名棠闻言一惊,但见方令信既然如此说,干脆也直言问道:「相国为何有
如此一说?」
方令信道:「老夫方才说过,方家谨守的是大赵国的平衡之道,皇上想要铲
除楚王两家,原本就是失策,此事无论成败,赵国必然元气大伤,西秦虎狼之师
屯兵西线,必将乘虚而入,则大赵危矣。
赵国若不在,我方家又焉存?即使能拒西秦于边境 之外,没了你楚王两家,
于我方家又何益,老夫已是当朝相国,百官之首,方家门生弟子虽不能与你们楚
家相比,但也可说是遍天下。
到时皇上最忌惮的就是方家了,所重用的必是郭怀、梁上允和成奉之等人,
这三人才能也不过尔尔,那郭怀打仗是把好手,从政简直就是一介莽夫。而楚王
两家留下的空缺必由他们几家的子弟顶替。可他们这些人为官最多不过三代,门
生子弟哪及得上楚王两家这般人才济济,到时大批平庸之徒充斥朝堂之上,朝政
必将大乱,可大赵朝政经得起两次大乱吗?「
楚名棠沉默不语
方令信突然一笑道:「何况梁上允等人掌握大权,我方家必成众矢之的,若
有可能,必将赶尽杀绝。老夫这条老命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总要为儿孙后代想
想。而楚王方三家轮番把握朝政多年,相互间虽也纷争不断,但总是你分我合,
都懂得把握一个『度』字,彼此间还有些香火之情。况且老夫也与你们两家也斗
惯了,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老夫这相国还要当上好几年,有名棠你做对手也是
件快事。至于郭怀和梁上允等人老夫还不屑与他们为伍,你看今日这婚事,办得
一点品味都没有。」
楚名棠笑道:「相国大人既然如此说了,名棠也愿奉陪到底。可名棠有些不
明白,如今皇上已经不再对我楚家步步相逼,方相国有些话言重了吧。」
方令信哼了声道:「名棠,你以为老夫指的是当今皇上吗?当今皇上虽优柔
寡断,算不上是英明之主,但他还懂得识人用人,懂得权衡利弊,他若龙体无恙,
此番话老夫今日就不会说了。」
楚名棠盯着方令信:「相国大人指的是储君?」
方令信点点头道:「你可知前些日子他到了老夫府上,与老夫商量了些什么?」
楚名棠一哂,道:「储君对楚家愤恨由来以久,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让相国
助他对付楚家。」
方令信冷哼道:「他到了老夫府上,态度倒颇为谦恭,想必这两年皇上也教
了他不少道理。他先是与老夫探讨了一番治国之道,想必是临时找人捉刀的,只
可惜老夫稍加细问,他便原形毕露,只是反复坚持一事,就是你们楚王两家是朝
中最大祸患,若不铲除天下不宁。
老夫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如今强敌在侧,何况你们楚王两家掌握着南线大营,
西线北疆也是颇有根基,还是维持现状的好,而且楚王两家又无反意,何必苦苦
相逼。储君一听就脸色大变,大概是没想到老夫竟是如此一说,转身就告辞,看
来是连方家也怨恨上了。「
楚名棠沉咛良久,突然笑道:「多谢相国大人直言相告,以后方家若有难,
楚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方令信看着他道:「可储君用不了几年就要即位,名棠一点不担心吗?」
楚名棠道:「相国大人有何良策?」
方令信道:「与其空等观望,不如先断其爪牙。」
楚名棠微微一笑:「相国请说。」
方令信道:「郭怀是名棠你的昔日好友,且在军中威望甚高,暂且动不得。
这梁上允和成奉之忠于皇上,也是储君亲信之人,不如你我联手先将他们除去,
不过事成之后这刑部尚书的位子得由我方家子弟来出任。」
楚名棠心里盘算了下,不管方令信究竟是何居心,此事反正对楚家有利无害,
笑道:「好吧。不过此事详情还是回头再议吧,今日毕竟是人家大喜的日子。」
方令信嘿嘿一笑,望向梁上允,眼露杀机。
郭怀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与楚名棠和方令信撞了个正着。
郭怀见这两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不由得一愣,又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还
是拱手道:「下官参见相国大人、太尉大人。」
方令信笑道:「是郭大人啊,这么早就要告辞了?」
郭怀道:「正是,下官还有要事待办,方才与梁大人也已 告罪过了。」说完
冲二人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楚名棠见他对自己如此冷淡,心中有气,忽然想起一事,笑道:「郭大人请
留步,本官有一事与你相商。」
郭怀转过身,见楚名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心中一寒,勉强说道:「太尉大
人请讲。」
楚名棠故作沉思道:「你家大女儿是叫颖儿吧,当年与我家原儿曾指腹为婚,
今日见梁大人与成大人联姻,本官也 十分羡慕。想想这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了,本
官想与郭大人商议一下,什么时候把他们两个的亲事给办了。」
一旁方令信一惊,楚郭两人要联姻?随即哑然失笑,心想,当年楚名棠和郭
怀相交莫逆,定下一两门亲事有何奇怪的,不过今日今时突然提出,楚名棠是存
心要给郭怀难堪了。
郭怀果然脸一红,迟疑道:「这个......」当年两家是订过这门亲事,郭怀也
一直没忘,原本是想等楚名棠进京后就想操办此事的,可如今楚名棠和皇上已经
势如水火,如果答应下来,皇上那边就交代不过去。
郭怀一时头痛无比。
楚名棠脸一沉,道:「怎么,郭大人想悔婚了?不知我家原儿是品行不端,
还是我楚家高攀不上你们郭家?」
方令信在一旁幸灾乐祸,笑道:「名棠此言差矣,郭大人和你一个是兵部尚
书,一个是当朝太尉,门当户对得很哪,这两个孩子老夫也都见过,觉得挺般配
的嘛,郭大人怎么会 不同意喔?」
郭怀怒视方令信一眼,心想关你屁事,平日你们俩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今天
就一个鼻孔出气了。
楚名棠冷哼一声,道:「可郭大人推三阻四的,不知是何心思?」
郭怀瞪着楚名棠,正欲发作,想想又软了下来,若要真悔婚,自己绝对占不
到个『理』字,除非抵赖当初没有指腹为婚这回事,可郭怀又自问做不出这龌龊
事,只好吱吱唔唔地说道:「太尉大人,此事容下官回去后与夫人商量一下再做
定夺。」
楚名棠双手一摊,说道:「这怎么行,我家夫人为了你家颖儿,不知推却了
多少上门为原儿提亲之人。你这般拖延,岂不是想让我楚家绝后?」楚名棠是想
存心紧逼了,谁让这郭怀每次见了自己都爱理不理的,像是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
算起来应该是他欠楚家一个女儿才是。如果郭怀真受不了答应下此事,楚名棠也
无所谓,那郭颖他也见过几次,文静娴淑,不失为原儿的一个良配,何况还可以
借此事离间郭怀与皇上的关系,何乐而不为。
郭怀心中愤懑不已,心想你光儿子就有三个,就算楚原永不成家也绝不了后。
想到此处郭怀突然灵光一闪,道:「太尉大人,你家大 公子和二小姐至今仍未婚,
我家颖儿的事不用这么着急吧。」
楚名棠一呆,这郭怀什么时候心思转得这么快了,想了想道:「轩儿与平原
太守宁大人家小姐早有婚约,此次他去南线大营正好可以完婚,至于 欣儿......」
方令信突然接口道:「名棠,老夫幼子中诚至今未婚,今日老夫厚颜,替犬
子向名棠提亲。」
楚名棠愣住了,没想到方令信也随棍而上。
郭怀见机不可失,忙施一礼道:「既然相国大人有此意,太尉大人,小女之
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说完便落荒而逃。
楚名棠望着郭怀匆匆离去的身影,不解道:「相国大人,你怎么当着郭怀的
面就提及此事,难道不担心他禀报皇上吗?」
方令信傲然一笑:「那又如何,名棠若答应了此事,方家与楚家结亲,你家
欣儿又是王烈老侯爷的外孙女,这大赵国又有何人能阻拦。况且也可借此事警告
一下储君,让他明白凭他的能力,将来还是安安心心地做好皇上吧。」
楚名棠沉默半晌,暗想若是方令信先前所说的是他肺腑之言,那楚王方三家
就是首度结盟共同对抗皇上了,如此说来两家联姻倒也是件好事,于是说道:
「此事本官回府尚要与夫人商量一下,明日给相国大人答复。」
方令信笑道:「此事老夫是唐突了些,还请名棠见谅。」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回到厅内与梁上允道了别,便各自起程回府。
——
第十九章三家联盟
方令信上了马车,方中诚也跟了进来,问道:「父亲,您和楚太尉商量得怎
样?」
方令信欣慰地看着这个儿子,方家也就这孩子最成器了,做事果断,成熟老
练,方家内府他管理得井井有条,自己好多事也可与他一同商量,以后方家交给
他自己也就放心了。
方令信笑道:「楚名棠是个精明之人,老夫今日之言他是不会尽然全信的,
但除去梁上允对他楚家全然无害,又可削弱皇上之助力,他怎会不答应。我们方
家丢了个吏部尚书,能得到刑部尚书之位,也算聊胜于无了。」
方中诚道:「舅舅已被楚太尉免职,如今尚是待罪之身,这刑部尚书一职父
亲准备由谁出任为好?」
方令信道:「就让你二叔来担当此职吧,储君既然是孺子不可教,他以后也
就不用再操心了。虽说为父已是相国,你二叔再出任尚书有些不合适,但朝中律
法对此没有明文规定。过几天老夫再去找一下楚名棠,只要他无异议,梁上允、
成奉之又已被除去,朝中还有谁胆敢反对。」
方中诚点头道:「孩儿也觉得与其投效皇上,还不如与楚家结盟。皇上年老
体弱,储君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根本成不得大事,这朝中大权还不如由方楚王
三家把持稳妥些。」
方令信道:「诚儿你说的不错,为父也正是此意。楚王方三家已把持朝政数
十年,这数 十年来大赵国力日渐强盛。可皇上不知受了何人挑拨,非要铲除楚家,
也不想想这些年来正是因为楚王方三家相互牵制,不由得任何一家独大,才在朝
中已形成一平衡之势,若一旦打破,大赵国将朝政动荡,百姓也不得安生。
何况皇上和储君对世家掌权向来痛恨无比,若没了楚王两家,方家便是朝中
唯一的世家大族,到时在位的无论是皇上还是储君,都不会容忍方家再掌朝政,
他们想将朝中大权集于一身,我方家就成了他们最大的眼中钉。论 家族势力,方
家还不如楚王两家,又怎能与皇上相抗衡,只能任由其宰割了,我方家 传承数百
年,岂能在为父手中断了香火。「
方中诚点头道:「父亲所言极是。」
方令信问道:「诚儿,楚名棠几个儿子与你同辈,你觉得他们如何?」
方中诚想了想道:「楚轩和楚原到了禁卫军后,孩儿虽没有与他们正面冲突,
但也暗中较量过几次,感觉这两兄弟中楚轩沉着稳健,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楚
原则咄咄逼人,做事胆大心细,前些时日他们联手对付孩儿,孩儿无能,实不是
他们对手,方家子弟已经吃了几次亏了。」
方令信笑道:「这那楚轩和楚原老夫也了解一些,的确也是人中之龙,以一
敌二,诚儿你输得不冤,不过你放心,以后这种事不会再有了。」
方中诚不解:「这是何故?」
方令信笑道:「过几日那楚轩和楚原就要到南线大营去了,楚家子弟群龙无
首,又有何人与你争锋。」
方中诚道:「此事当真?他们两人才到京中没多久啊,怎么这么快就又要离
京了?」
方令信道:「应该不假,可能是楚名棠要堵楚 家族人之口吧,毕竟前些日子
不少楚家官员被他调离京城了,他让儿子到军营中历练一番也属正常。兵部的调
令已经下来了,呈报到为父之处。为父也不愿在这些小事上与楚名棠为难,已同
意此事。」
方中诚怀疑道:「那也不对啊,照理来说,楚太尉将他们兄弟当中一人调到
南线大营就够了,当年父亲也只是将大哥送到西线大营,将孩儿却留在了身边。」
方令信平日关注之事甚多,对此事未曾细想,此时听方中诚这么一说,也觉
得有些蹊跷,自言自语道:「楚名棠不是还有个幼子吗,可他还未成年啊。」
方中诚知道,当年他能留在父亲身边,是因为父亲觉得自己比大哥更有出息
才把他留了下来,于是说道:「孩儿虽只见过一次楚太尉的幼子楚铮,但觉得此
子颇为不凡,绝非池中之物。楚太尉此举莫非另有用意?」
楚名棠到了京城后,楚铮从未在公众场合露过面,而楚轩和楚原则在众官宦
子弟中大出风头,方令信一直关注的是他们两人,对楚铮并不熟悉,听儿子说曾
见过楚铮,忙问道:「你何时曾见过楚家幼子?」
方中诚将当日与楚铮在 街头偶遇一事与父亲细细说了,方令信微惊道:「你
说那楚铮能降服火云驹?」
方中诚道:「不错,当日孩儿见火云驹把楚原从马上踢下,却对那楚铮颇为
畏惧,如此神驹若不是已为他收服,是绝不会听命于一个少年的。」
想起当日楚原的狼狈样,方中诚忍不住一笑。
方令信却没心思笑,喃喃道:「当年王烈胯下火云驹,身披麒麟甲,在皇家
大校场上将大赵一 十三位名将打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当时为父 年纪尚小,只
能在场边人群中观看,却也被深深震撼。那郭怀也只是用兵了得,真要论武功,
又怎能与王烈相提并论。既然那楚铮已经从王府得到火云驹,王烈的麒麟甲想必
也送于他,我大赵又要出一个绝世猛将了。」言中之意,竟不知是喜是忧。
方中诚也叹道:「孩儿虽爱马,但也自知绝对没有降伏火云驹之力。听说那
火云驹高傲无比,从不与普通马匹交配,王老侯爷当年那匹火云驹就是孤老终身,
孩儿当日所见的恐怕是北疆大营的王明泰从北疆捕捉而来的。只是那火云驹极为
罕有,长此下去,恐怕就要绝种了。」
方令信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爱马成痴,一谈起马儿
就滔滔不绝,火云驹绝不绝种又关他何事了。
还好方中诚只是感叹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楚轩和楚原要离开京城,楚太
尉在禁卫军中不会不安排亲信,而且还需是个能折服楚家子弟之人。那楚铮既然
能降服火云驹,必然是个勇猛之人,虽然他尚未成年,但他既是楚太尉之子,又
是王老侯爷的外孙,孩儿觉得他是最有可能的。」
方令信摆摆手道:「无妨,就算是他到了禁卫军,以后也要让你几分。」
方中诚有些不明白,问道:「楚家与方家争斗由来已久,他为何要让我?」
方令信呵呵笑道:「今日为父替你向楚名棠提亲了,就是他的二女儿楚欣,
看他的样子极有可能答应,此事若成了,到时你就是那楚铮的姐夫。他不给你面
子,总要给他姐姐几分面子吧。」
大赵国男女之防并不甚严,像楚欣这种大家闺秀也时常与一些楚家姐妹在京
城中抛头露面。楚名棠在朝中根基渐稳,楚欣又相貌出众,举止落落大方,官宦
子弟中想要追求者络绎不绝,方中诚对楚欣也颇为倾慕。但他这种世家子弟婚事
又岂能容他自己做主,何况楚方两家这些年来在朝中一直是死对头,楚欣对他也
不假以颜色,方中诚自知无望,渐渐也就死了心。
此时一听父亲竟为他向楚家提亲,方中诚不由得又惊又喜:「父亲,您说的
是真的?」
方令信笑道:「为父骗你做甚?楚欣那 丫头老夫也见过几次,觉得挺满意,
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诚儿你也不小了,为父早点为你找个好媳妇,省得你整天
对着你那群马儿。」
楚名棠回到府中,王秀荷迎了上来笑道:「梁家娶亲热闹吗?」
楚名棠坐下道:「热闹又如何,怎么,你有些羡慕了?」
王秀荷并不讳言,道:「是有那么一些。轩儿也不小了,京里像他这般 年纪
尚未成亲的又有几个,若不是因南齐的战事和夫君赴京为相,轩儿恐怕早在平原
城就成亲了,你我都有可能抱上孙子了。」
楚名棠叹道:「是啊,连铮儿也长大了,也逐渐懂事了。但为夫还是觉得当
年他承欢于膝下更招人喜欢些。不过轩儿此去南线大营,与宁家小姐成亲也只好
放在平原城了。」
王秀荷柳眉一竖,道:「这可不行,妾身正要与你说这事喔。轩儿怎么说也
是长子,也是家父的长外孙,这婚事一定要在京中举行。」
楚名棠为难道:「这怎么可以,轩儿和原儿已被任命为南线大营偏将,赴任
后一年内是不得探亲的,为夫新任太尉,总不能落下话柄。况且按朝廷律例这一
级的将领是不得私自进京的,需报兵部备案。」
王秀荷道:「那就和方令信商量一下,轩儿和原儿的调令晚些时日再发。他
们后日照常动身,夫君给宁大人写封书信,就说轩儿和原儿此去平原城是为迎亲,
让轩儿和原儿把宁家姑娘接到京城里来,择日完婚后,再一同回平原城。」
楚名棠今日在梁家时就有些心动,此时听王秀荷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
道:「就按夫人的的意思办吧。」
王秀荷却有些犯愁,道:「轩儿和原儿任命已下,此事必须要报知方令信和
郭怀,不知他们会不会从中作梗。」
楚名棠笑道:「夫人放心,他们两人绝不会从中作梗。」
王秀荷奇道:「夫君为何如此肯定?」
楚名棠笑着将今日向郭怀索要他女儿之事说了一遍,王秀荷听了掩嘴直笑,
道:「那方令信喔?」
楚名棠笑道:「我们楚家是要郭家女儿,他们方家是想娶我楚家 欣儿。」
楚名棠把方令信所言一一复述了一遍。王秀荷半信半疑,与楚名棠反复推敲,
良久才道:「难怪家父曾说方令信是个反复之人,转向之快真让妾身瞠目结舌。
九大世家如今仅存楚王方三家,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名棠道:「夫人也觉得方令信所言不虚?」
王秀荷道:「他所想做的事对楚家和方家都有益无害,六部中只有郭怀和梁
上允原本就是皇上之人,能将他除去无异是去了皇上左膀右臂中的一个,这刑部
权势远不及吏部,就算给了方家又何妨,反正也落不到我们楚王两家手中。何况
他儿子方中诚真娶了我家 欣儿,日后有了子女,皇上又怎敢信任于他。」
王秀荷突然扑哧一笑:「只是如此一来,皇上除了郭怀外,还有何人可用?
大赵国历代皇上,像他这般众叛亲离的,只怕还没有过。」
楚铮经过十来日的休养,身上伤势已经好多了。楚琳心疼侄儿,楚铮又是在
宫里受的伤,难免有些愧疚之情,便将宫里的几个医术精湛的御医基本上都被她
派到楚府常住了。楚琳还不放心,将宫内的珍贵药物源源不断地送到楚府来,人
参没有千年以下的,雪莲是用箱子来装的,把吴安然看得眼都红了,这可都是练
武者梦寐以求之物啊,便时常借口来看望楚铮,大模大样地拿了一些就走。
楚铮有些看不过去了,对吴安然说道:「师父,不如把药物给欧阳枝敏用一
些,他毕竟也是你的记名弟子,武功若是太差了岂不是有损师父你的名声。」
吴安然觉得有理,便配制了一些药丸给欧阳枝敏服用。血影宗 传承也已近千
年,所积累的秘方也不少,只材料难寻一些,如今有大内药房做保障,吴安然如
鱼得水,整天待在屋内专心致志炼药。
欧阳枝敏可有福了,魔门武功原就以速成著称,如今既然有各类助长功力的
药丸保证,又有吴安然为他打通经脉,短短十几天内,所习血影宗的内功已有小
成。
楚铮却有些郁闷,他也服用了不少,但见效远不如欧阳枝敏那么明显。吴安
然解释道,这是因为他天生任督二脉相通,所习的又是龙象伏魔功这类沉稳的功
夫,仅以内力而论,楚铮可说已步入大成之境,仅靠药物是很难再有什么大幅进
展的。
不过用处也是有的,楚铮受赵茗一下重击,将体内的潜力已经激发出来,再
经这些药物培本固原,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将龙象伏魔功练至第五层了。
楚铮还从宫内收到一件意外之物,是赵敏托人带来的叶门的疗伤圣药回天丹,
此外还附着她的一封信。楚铮打开看了看,赵敏写得很简单,仅表示了一下对楚
铮在她宫中受伤的歉意,此后便廖廖数语了事。楚铮也不以为意,只是觉得这赵
敏所用纸张也太差了点,上面淡黄斑点点,却不知赵敏写此信时想起她姑姑赵茗
之言,不禁潸然泪下,湿透纸背。
吴安然对这回天丹起初有些不屑,但拿过来闻了闻,又舔了舔,登时脸色变
了,干笑数声道:「叶门果然些本事,不过此丹用来救人还可以,但论助长功力
却远不如为师所炼药物了。」说完便让楚铮服下此丹。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月,楚铮在药物和吴安然与鹰堂三大供奉内力的双重治
疗下,功力尽复。鹰堂三大供奉对楚铮颇为青睐,笑道:「历来鹰堂堂主都是文
弱之士,堂内为了护卫堂主的安全绞尽脑汁,可堂主未及弱冠,就能接下叶门门
主一掌,真是了不起啊。」
楚铮一副孺子受教的样子,心中却暗暗发誓,就冲这一掌,今生定要将叶门
踩在脚下。
宫中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楚铮仍牵挂着那武 媚娘之事。虽然从万花楼传
来的讯息看,这个武 媚娘与武则天应该毫无关系,她父亲既不是武士彟,也不是
什么官宦之后,只不过是万花楼收养的一个孤女,只因她胸口挂着块玉牌,上面
刻着一个「武」字,修炼的武功又是「媚惑众生」,这才为她取名为武 媚娘。但
楚铮心中仍有些忐忑,伤一好就拉着吴安然和张伯昌来到了陈县。
楚铮所坐的是由张伯昌的弟子所驾的一辆普通马车,张伯昌也知道此事事关
重大,所挑的这个弟子是他心腹之人,马车也是从京城租来的。楚铮摸了摸,车
内找不到一丝灰尘,显然是清洗过好几遍了,只是车厢狭小,跑起来还异常颠簸,
让楚铮最难忍受的是车厢虽然是洗过了,但仍隐约传来一股异味,似腥似膻,薰
得他胸闷欲呕。
楚铮看了看吴安然和张伯昌,见他们两人神色如常。楚铮坐在里面不由得苦
笑,真是富贵日子过惯了,平日所用之物全都奢华之极,如今坐上这平民马车就
已经不习惯了。
进了陈县城门,张伯昌钻出车厢,坐到那弟子身边为他指路。到了一个路口,
张伯昌请楚铮和吴安然下车,命那弟子在此等候,他们三人步行向一胡同走去。
张伯昌领着楚铮和吴安然转了几个弯,从那胡同里出来,走到另一条路上。
楚铮看着张伯昌,不由得暗暗佩服,这老头看起来窝窝囊囊,心却细得很,即使
那驾车之人是他贴身之人,也仍提防几分。
原本可直接将马车驶到此处的,张伯昌偏偏从胡同里绕一圈子才到这里,青
堂是个密探组织,做事极为隐密,到目前为止,张伯昌显然 十分称职。仅从这点
来说楚铮觉得与他相比自己还颇有不如,鹰堂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个地下组织,
自己既然身为堂主,还是要学学张伯昌,为人做事小心谨慎些为好。
张伯昌走列一个宅子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把门
打开,等三人进来后把门关好,向三人行了一礼,张伯昌向他点头示意,领着楚
铮和吴安然到了客厅。
楚铮在正位坐了下来,吴安然和张伯昌分坐在他左右下首。照理来说吴安然
是楚铮的师父,是不应坐在下首的,但吴安然也怪,在楚府内和楚铮吹胡子瞪眼
的,一出楚府门便很少做声,紧随在楚铮身后,什么事都由楚铮做主。楚铮刚开
始还有些不习惯,可久而久之两人就心照不宣了。
三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前来。张伯昌坐不住了,向楚铮告了罪,
起身向内屋走去。不一会儿,一个青衣少女走了出来,为楚铮和吴安然倒上茶水,
垂手在一旁伺候。
楚铮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肤色白晢,细眉凤目,长得还算不错,可能是这里
的婢女。楚铮也不在意,喝了口水,耐心等这里主人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楚铮有些不耐,便想让这青衣少女进去催一下,却见她看着
自己,略带惊异之色。见楚铮望向她,忙低下头去,脸颊微红,却又时不时偷偷
看楚铮。楚铮觉得有趣,突然问道:「你是府中什么人?」
那女子似被吓了一跳,扭了扭身子,瞟了一眼楚铮,道:「回 公子的话,小
女子是府内的丫环。」
这女子声音略带低沉,却颇为悦耳,听来似在人耳边喃喃低语,楚铮不由得
心中一荡,突然发现这女子其实 十分漂亮,先前还没注意,特别是那体态更是婀
娜多姿,即使那件宽大的青衣也无法掩饰,刚刚瞟来那一眼,更是风情万种,媚
态动人。
媚态动人?楚铮突然神智一清,自己是怎么了,在府中面对柳轻如那么久,
也没有这种心旌摇荡的感觉,这女子论相貌还不如柳轻如,怎么会让自己如此难
以自制。
楚铮突然一笑,道:「你就是武 媚娘?」
——
第二十章媚惑众生
那青衣女子一怔,笑道:「 公子好本事。」她见楚铮既已认出她,便收起了
媚功,这一笑不再摄人心魄。
张伯昌此时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楚铮一看,却是熟悉的,
正是在万花楼中曾见过的姬夫人。
张伯昌向楚铮施礼道:「 公子,张某唐突,方才进屋后这个武姑娘说 公子既
然是来看她的,便想亲自来迎接 公子,张某拗不过她,只好由她了。」此处并非
在楚府和鹰堂,又有天魅门的人在此,张伯昌便不再自称属下。
楚铮盯着他,心中有些怀疑,这张伯昌平日从不敢违他之命,怎么在这武媚
娘面前便失了方寸,还说什么拗不过她,难道是受武 媚娘的媚功所惑?
楚铮看向吴安然,吴安然向他点点头,他当年曾见识过这「媚惑众生」的威
力,这武 媚娘与他当日所遇那人相比修为尚有不如,但张伯昌武功平常,又怎能
挡得住她的诱惑。
楚铮暗暗长叹一声,不管这武 媚娘是不是那武则天,起码在媚力上已绝不输
于她,而且方才她还自做主张,显然还是个颇有个性的女子,这样的女人送到宫
里去,是福是祸还孰难预料。
姬夫人轻笑道:「吴师姐既然出口向门主索要魅女,这个就是我天魅门最杰
出的弟子武 媚娘。 媚娘,今后三年你便听从吴先生之命,与我天魅门毫无干系。」
武 媚娘道:「不是这位小 公子吗? 媚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抵御四层『媚惑众
生』的少年哩。」
武 媚娘声音又软又嗲,楚铮心儿又开始扑腾扑腾乱跳,张伯昌早已意醉神迷,
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千娇百媚的 尤物。
姬夫人皱眉道:「 媚娘,收起你那『媚惑众生』,不要招惹小 公子。」姬夫
人是天魅门的三位长老之一,她已从徐景清处得知楚铮的身份,知道这个少年是
绝不可轻易招惹的,见武 媚娘又故技重施,忙出言阻止。
武 媚娘慵懒地说道:「姬师姑,你方才都说过了,今后三年 媚娘不再受天魅
门管束,那你还对 媚娘发号施令做甚,要阻止 媚娘也是这位小 公子出言才是。」
姬夫人一窒,恨恨道:「你以为我想要管你啊,这么多年我受够了,从小到
大你又有几次听过我话了?只望你此去最好不再回我天魅门了。」
楚铮和吴安然听了面面相觑,突然明白了,敢情是天魅门是将一个大麻烦推
给他们了。
姬夫人见二人神色怪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吴师姐,我天魅门
已将魅女武 媚娘送到,还请吴师姐别忘了当日万花楼之诺。」说完就转身欲走。
楚铮急道:「且慢。」
姬夫人闻言非但未停下脚步,反而身形一展,如大鸟般掠起,几个起伏便消
失得无影无踪。
武 媚娘纤手掩樱唇,讶道:「 媚娘还真不晓得,姬师姑的轻功竟然如此了得。」
楚铮眼睁睁地看着姬夫人就这么飘然而去,回头问吴安然:「师父,怎么办?」
吴安然闷声道:「怎么办,将就着用吧。」天魅门向来门规甚严,对不守规
矩的门人惩罚极为残酷,什么时候出来一个这么异类的弟子?
楚铮听了吴安然之言顿时气结,这么重大之事也能随便将就?这武 媚娘看来
极为任性,送到宫中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楚铮说道:「不行,宁可此计就此终止,她也绝不能用。」
武 媚娘一听,泪泫欲滴,道:「小 公子,难道你不愿送 媚娘进宫了?」
楚铮吓一跳,道:「你怎么知道的?」
武 媚娘道:「是这位张伯伯告诉 媚娘的,说是都已经为 媚娘安排好身世了,
过几日就要进宫了。」
楚铮瞪了张伯昌一眼,向武 媚娘说道:「本 公子改变主意了,你还是不要去
了。」
武 媚娘愁道:「那让 媚娘上哪去啊,天魅门也不要 媚娘了, 公子还是让 媚娘
进宫吧。」
楚铮揉着眉心道:「你放心,本 公子会给你安排一个去处的。」
武 媚娘眼珠一转,靠近楚铮腻声说道:「那要不 媚娘以后就服侍 公子吧,好
不好?。」
楚铮看着此女眼波流转,只觉得头脑一阵迷糊,一句「如此甚好」差点脱口
而出,忙咬舌尖,剧痛之下终于清醒过来,艰难说道:「不行。」
吴安然见楚铮几乎晕头转向,不满地喝道:「龙象守心,诸魔难侵。」她当
年也曾深研过龙象伏魔功,虽无法修练,但对其中口诀却也烂熟于心。
楚铮顿时醒悟,默念龙象心法,龙象伏魔功乃西域佛门降魔无上神通,与武
媚娘的媚惑众生天生相克,楚铮内力又选胜武 媚娘,内息流转,再看武 媚娘,楚
铮已觉得她与方才初见时无异,不过是中上之姿而已,较柳轻如相差不止一筹。
武 媚娘见楚铮目中神光莹莹,已无半分迷乱之色,心中不服,身形扭动,娇
言软语,将所习四层「媚惑众生」发挥到了极致。
楚铮将张伯昌一把拎起,顺手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扔到门外,然后返身坐下,
静静地看着武 媚娘。
过了小半个时辰,任凭武 媚娘使出浑身解数,楚铮和吴安然仍岿然不动。
武 媚娘心中恼怒,将功力提到极致,却不想先前已损耗不少,她所修的这媚
惑天下心法原来就残缺不全,情急之下一股内息岔了道,顿时气血翻涌,一口鲜
血喷了出来。
武 媚娘一口 鲜血喷出,只觉得气息不畅,胸口空荡荡的,似全身精血都随那
口血一起喷尽了。她知道不妙,忙想运功疗伤,却发现脉中内息紊乱无章,四处
乱蹿。武 媚娘无力压制,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楚铮和吴安然见武 媚娘突然吐血倒地,不由得一惊。
吴安然上前探手为武 媚娘把了把脉,眉头一皱,又换了只手,沉思不语。
楚铮在一旁问道:「师父,她怎么样?」
吴安然站起身来,道:「此女的生死已全由你操纵,你要她是死是活?」
楚铮犹豫道:「她已无力反抗,取她性命当然易如反掌。可她毕竟是天魅门
的杰出弟子,就此杀了,在天魅门面前交代不过去啊。」
吴安然摇了摇头道:「我魔门武功修练起来虽进境快速,威力也极大,但其
中稍有不慎,便有散功解体之忧。为师察看了一下她的内息,发现她不知为何突
然走火入魔,已经危在旦夕。
你若想她死,大可束手不管,用不了一个时辰,她便会解体而亡,你我再将
她交还给天魅门,那徐景清自然可以查出她的死因。她又是动手在先,也怪罪不
到你我师徒身上。若要出手救她,可就比较难办了,何况把她救活了以后也是个
麻烦事。「
楚铮看着武 媚娘,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再也无方才那般艳丽动人,
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忍,道:「还是把她救了吧。」
吴安然颇感意外,道:「怎么,你真要救她?」
楚铮苦笑着点了点头,自己明明知道将她救转过来会是个祸胎,但不知怎么
就是狠不下心来,也许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吧,若她是个男人,楚铮怀疑自己可能
转身就走了。
吴安然似不认识他般的看了半天,半晌才道:「那就随你吧。」从怀中掏出
近日所炼制的灵药,喂武 媚娘吃了几粒,道:「既然你要救她,你那就运功为她
疗伤吧。」
楚铮有些奇怪,道:「师父,你的内力比徒儿高的多,你为什么不出手?」
吴安然没好气地说道:「魔门的武功通常是用来杀人的,不是救人的,我那
回春手救人都只管三天的。你所练的龙象伏魔功乃正宗佛门大神通,内劲绵绵悠
长,替她疗伤是再好不过了。」
楚铮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将武 媚娘扶起,盘膝坐到她身后,右掌贴于她后心
缓缓输入内力。吴安然则握住武 媚娘双手,不时指点着楚铮内息走向。
过了近一个时辰,武 媚娘才悠悠醒转,忽见吴安然握着自己双手,情急之下
腾地站了起来。楚铮正为她疗伤,两人内息绵然连成一体,武 媚娘这突然站起叫
楚铮一时措手不及,只感到胸口如受重锤撞击,体内真气乱成一团,心知不好忙
运功调息,却觉内息如万河奔流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冲袭而来,无奈之下只好紧守
灵台一分清明,咬牙苦苦坚持。
旁边吴安然也觉得不妙,伸手想为楚铮稳住体内气息,可刚触及楚铮后背便
被弹开。吴安然一咬牙,运足全身功力将右手贴于楚铮后背。楚铮只觉得身后一
股浑厚无匹的内力突然闯进体内,与自己的内息一撞击,轰的一下,楚铮登时昏
了过去。
吴安然此时也不管了,全神贯注地为楚铮缓缓疏理体内杂乱不堪的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楚铮才缓缓睁开眼睛,见吴安然和武 媚娘看着自己,目露关
切之色,不由咧嘴一笑:「师父,徒儿到鬼门关溜了一圈,看门的小鬼说做师父
的还没到,你这徒弟的来做什么,便一脚把徒儿又踢回来了。」
武 媚娘扑哧一笑,吴安然见楚铮安然无恙,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也不与他
计较,笑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起来。」
不过楚铮这话倒说的没错,刚才真是险之又险。西域佛门的武功从未在中原
流传,吴安然虽然熟读龙象伏魔功的口诀,但因她无法修练,对龙象伏魔功的特
性一无所知。楚铮的龙象伏魔功已到了第五层临界点,武 媚娘的媚惑众生心法又
与龙象伏魔功天生相克,方才楚铮为她疗伤,两股内劲夹杂在一起,武 媚娘又突
然站起,她的的一股内息便留在了楚铮体内,极大地刺激了楚铮的内息,害得他
也走火入魔。
好在这些天楚铮将各种灵药当饭吃,这些药对他内功进展用处不大,只起了
培本固原的作用,大部分药性仍积累在他体内,原本再过些时日也就自动散去了,
可现在楚铮内息大乱,不停地冲击着各大经脉,反把这些药性也全激发了出来,
身旁又有吴安然这一高手为他运气疗伤,这才堪堪度过此趟劫难。
楚铮从地上跳了起来,道:「师父,这回差点儿给你害死了。」
吴安然哼了一声道:「是吗,你自己运气察看一番,看看师父有没有害你。」
楚铮这才发觉自己精神气爽,遍体舒泰,于是闭目运气,不由得身子一震,
睁开眼看着吴安然,惊喜道:「师父......」
吴安然脸色奇异,道:「不错,你是因祸得福,龙象伏魔功已经突破第五层
了。」吴安然心中颇不是滋味,龙象伏魔功每精进一层,功力便成倍增长。方才
她已经察看过了,楚铮体内功力增长了一倍有余,比自己虽尚有不如,可毕竟楚
铮初达第五层之境,今后一年内还有较大幅的增长。以后这徒弟再不听话,她都
不知应该拿什么来教训他了。
楚铮乐得手舞足蹈,为这一天他已整整苦练了三年了。
突然看到武 媚娘在一旁微微笑着,楚铮脸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你怎么
样,伤好了吗?」
武 媚娘盈盈拜倒:「多谢 公子舍命相救之恩。」此时的她虽仍媚态撩人,但
在楚铮眼里,已与常人无异。
楚铮将她扶起,道:「不必多礼。」
武 媚娘道:「不过 媚娘不明白, 公子为何要出手相救?」
楚铮干笑道:「大家都是同出一脉,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武 媚娘抿嘴笑道:「 公子还真怪,魔门中人可从未有此一说,况且 媚娘还有
些不解, 公子是吴先生的徒弟,可身上的内功却并非源自魔门,好像是正道门派
的功夫。」
吴安然哼了一声,这正是她此生最大的痛处。
楚铮暗暗好笑,信口胡诌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师父他老人家身在魔门,
却心仪正道,不忍看他唯一的徒弟步他后尘走上邪路,便让我从小修习正派武功
......」
武 媚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安然。
吴安然勃然大怒:「小混蛋,胡说什么?」
楚铮呵呵一笑,不再刺激吴安然,对武 媚娘道:「这样吧,我让人给你安排
一个去处,等三年后,再送你回天魅门。」
武 媚娘看着楚铮,道:「 媚娘虽感激 公子救命之恩,但请 公子恕罪, 媚娘仍
想要入宫。」
楚铮一听,心中微怒:「此事我绝对不会应允。」
吴安然也冷冷说道:「你不要太不知好歹了,我们师徒既然可以救你,当然
也可再杀了你。」
武 媚娘毫不畏惧,向楚铮施礼道:「请 公子成全。」
楚铮见她一意孤行,且不畏死,不由得奇道:「你为何执意入宫?」
武 媚娘道:「 公子可知 媚娘所修习的『媚惑众生』的心法,存有一个极大的
隐患?」
楚铮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武 媚娘一愣,看了看吴安然,凄然道:「吴先生是血影宗堂主,看来也是知
晓此事。可 媚娘当年却并不知晓,天魅门与 媚娘同辈的弟子不下数百人, 媚娘从
中脱颖而出,被选中修练此心法,当时还颇为兴奋,却不知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楚铮默然,天魅门此举是有欠妥之处。
武 媚娘继续说道:「当时与 媚娘一同修练的还有二人,三年前一人突然癫狂
而亡, 媚娘也觉得整日欲火焚心,猜想其中必有蹊跷,便跑到姬师姑处质问,这
才知道练此心法之人从未活到三十岁。另一位陈师姐从此心若死灰,夜夜无男不
欢,借此来压制心中的欲火。 媚娘却不愿放弃,宁可每日在左臂上割上近十刀,
也不愿过那荒淫无度的日子。」
楚铮心中敬佩,不由得看了看她的手臂,武 媚娘掀开袖襟,只见一条藕臂上
光洁无瑕,哪来半点疤痕。
武 媚娘含泪带笑,道:「 公子很奇怪吧。」
楚铮点了点头。
武 媚娘右手一翻,一把匕首已在掌中。武 媚娘飞快地在左臂上连划三下,楚
铮一惊之下阻止不及,只见那三道伤口皮肉反绽, 鲜血淋漓,甚是恐怖。
武 媚娘皱眉笑道:「 公子请放心, 媚娘不会无故自残。」说完伸手在那三道
伤口抚了几抚, 鲜血顿时止住,并且开始结疤。
武 媚娘苦笑道:「这是修习媚惑众生心法最大的好处,这几道伤痕不过三两
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媚娘正是靠此法硬撑了三年,门主和长老都惊诧不已,认
为 媚娘是千年来最有望练成此心法的人选,因此 媚娘在门内我行我素,众位长老
也都容忍下来。」
楚铮这才明白,为何方才武 媚娘对姬夫人如此无礼,那姬夫人却也无可奈何。
武 媚娘道:「可天魅门既如此待我, 媚娘也无亏欠她们之处。因此听说吴先
生向天魅门索取一名魅女,门主和众长老原本是想让陈师姐来的, 媚娘便在门主
面前说道,若不让 媚娘来, 媚娘就死在他们面前。
她们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认为反正也只有三年时间,三年后 媚娘还是
要回天魅门的。可 媚娘却有苦自知,近几个月来体内内息已渐渐不受控制,方才
突然走火入魔便是如此,虽幸为 公子所救,但恐怕离大限已不远了,能否挨过这
三年尚是未知。「
楚铮道:「那你为何非要入宫不可喔,我完全可以让你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三
年,到时去留也可由你自己做主。」
武 媚娘淡淡一笑,道:「 媚娘十岁起修习『媚惑众生』心法,至今已经快十
年了。此次离开天魅门,只不过是因为再也不想待在那无情无义之处,找个地方
静静等死罢了。那日听张老伯说要安排 媚娘入宫, 媚娘不知怎么又心动了。」
楚铮苦笑道:「心动?」
武 媚娘娇声说道:「是啊, 媚娘这 十年来就待在一间密室,对着空徒四壁,
每日苦练武功,却不知功力每精进一分,便是往黄泉路上又走了一步。反正都已
命不长久,还不如到宫里享福一番。」
楚铮哼了声道:「享福?你可知将你送入宫中是何意思?」
武 媚娘狡黠一笑:「将魅女送至宫中, 媚娘虽愚昧,但 公子的心思倒也能猜
到一二。请 公子放心,不用一个月 媚娘便可达你所愿。」
楚铮道:「可你觉得将你送到宫内,本 公子会放心吗?」
武 媚娘突然跪下,说道:「若不是 公子出手相救,方才 媚娘早已死去。 媚娘
以圣门始祖之名立誓,今生绝不违 公子之命。」
楚铮淡淡说道:「你们天魅门早已宣称退出圣门,你还用圣门始祖之名起誓,
岂不是在欺我无知?」
武 媚娘一愣,她方才倒还真没想到此节,起身笑道:「 公子缜密的心思,可
媚娘如何才能取信于 公子?」
楚铮无言,对这样一个时日无多的女子,楚铮觉得世上也没什么可以将她完
全约束住。
武 媚娘想了想,从脖上取下一块玉佩,道:「这是 媚娘从小所戴的贴身之物,
应该是 媚娘家人所留, 媚娘此生已无牵挂之物,唯对此仍珍若性命,此佩今后便
托付于 公子,还望 公子能妥善保存, 公子若想让 媚娘做何事,可将此佩上的『武』
字印于绢帛之上, 媚娘见了自当无所不从。」
武 媚娘凄凉一笑,道:「若日后 媚娘做了什么对不起 公子之事, 公子可将此
玉佩击碎后托人交付于 媚娘, 媚娘自会自尽于碎玉前。」
楚铮接过玉佩,良久才道:「你既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住了处子之身,又何
必非要到宫廷这污秽之地喔。」
武 媚娘笑道:「 公子送 媚娘到宫中,所为不外乎是两人,他们又不谙武功,
媚娘轻易便可使他们在恍惚中以为和 媚娘已经欢好过了。」
说完又嫣然一笑,贴近身来轻声道:「不过 公子既然如此怜惜 媚娘,若不嫌
弃, 媚娘处子之身不如由 公子来享用吧。」
吴安然大声咳嗽一声。
楚铮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暗道,你就是有这份心,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啊。
※※※※※※
「你觉得这么做妥当吗?」吴安然看着楚铮道,「将这样一个女子放到宫内,
难道你真的放心得下?」
楚铮掀开车厢后帘,正看着渐渐远去了陈县城,闻言答道:「当然不放心,
可她就这几年寿命了,再怎么折腾也闹不起多大风浪,何况楚王方三家已成联盟
之势,这着棋的用处已不是很大了。」
楚铮又对着神色萎靡的张伯昌说道:「张执事,你要在武 媚娘进宫之前尽快
另安排一人到储君宫内,职位高低不论,由他掌管你与武 媚娘之间的联系。还有,
传命于陆锋,命他一心为储君效命,不得再与青堂中人有任何瓜葛。」
前些日子楚铮虽在府内疗伤,但仍惦记着宫内之事。陆锋依楚琳之计,故意
与凤鸣宫内一小太监起了冲突,并伪装失手将他刺死后逃回储君宫内。楚琳佯怒,
命孙得山特意在储君回宫前半个时辰闯进抓人。
赵庆回来后果然维护陆锋,并大发雷霆,将孙得山逐了出去。楚琳还有些不
放心,趁赵庆不在时又命人将陆锋打断一臂,幸被他人所救才捡回一条性命。赵
庆顿觉大失颜面,但对楚琳又无可奈何,只好将陆锋调到身边,陆锋聪明伶俐,
很快得到了赵庆欢心。
张伯昌方才被楚铮点了穴道扔在门外好几个时辰,他年老体弱,此番真是大
伤元气,听到楚铮所言,无力地应了声是。
楚铮看着他,道:「你将青堂之事与武 媚娘说了多少?」
张伯昌一惊,勉强爬起俯身于地道:「属下有罪,那武 媚娘不知鹰堂之事,
故属下无可奈何之下只透露了是楚家要安排她进宫,但属下绝未泄露让她进宫所
为何事。」
楚铮哼了一声,暗想让武 媚娘入宫的真正用意连你也不知道,又怎会怕你泄
露,但麻烦的是已让武 媚娘知道了他是楚府的五 公子。不过此事自己也有疏忽之
处。
楚铮本意只想让张伯昌为武 媚娘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而与她接触则由吴安
然负责,可由于他的受伤把这事给耽搁了,不过也怪不了张伯昌,凭他的那点能
耐又怎能抵得住武 媚娘的媚惑众生,何况今日自己既然去见了这武 媚娘,以她的
手段,进了宫用不了多久便可攀上高枝,到时要查自已是何方神圣还不是轻而易
举之事。
楚铮无奈道:「张执事请起,当前你需操心之事甚多,此事晢且记下,若再
有什么差错,数罪并罚,你这青堂之主也就不用当了。」
张伯昌连声道谢,此时心神清明之下,他也知道自己所犯之错不小,这般对
他极为宽容了。
楚铮想了想道:「事已至此,武 媚娘入宫前还是由你负责吧,方才我告诫过
她了,不得再用妖功迷惑你,若有再犯,那可就是她自寻死路了。」
一旁吴安然冷笑道:「是么,你真的舍得吗?」
楚铮有些尴尬,想了想呵呵一笑道:「那也未必。师父应知『君子远离庖厨』,
那些君子对吃肉还是喜欢的,但要他们亲自操刀就有些于心不忍了。徒儿也是一
样,方才那武 媚娘就在我面前,这般女子的确杀了可惜,但若师父现在想要返回
陈县取那武 媚娘性命,徒儿绝不阻拦。」
吴安然盯着楚铮,暗暗猜想他此话是真是假,良久才道:「算了,为师才不
愿做此无聊事。免得将来你想念这狐媚女子却又怪罪到为师头上。」
楚铮不由得暗叫可惜,方才他所说的确是肺腑之言,出了陈县城门,他就有
些后悔留了武 媚娘一命,让这样的女子入宫他实在是心里没底,也许当时她受伤
时任她自生自灭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才暗示吴安然去杀了武 媚娘,却不想为
吴安然所拒。楚铮也无法,他毕竟已不是一年前的无赖小儿,而是堂堂的鹰堂堂
主,出尔反尔岂不是自打耳光。
吴安然道:「只是那武 媚娘到了宫里,恐怕未必能瞒得了那叶先生。」
楚铮知道吴安然担心何事,道:「这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若有储君相护,
那叶先生也必有所顾忌,何况以她的性子,叶先生若强迫于她,她必会一死相战,
不会做那苟且偷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