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眉头皱了皱,母亲的疏远让他感觉心里有些难受,脸上的表情逐渐升起
失落。
看见儿子失落的模样,秦雨眼中的警惕有几息之间变成了心疼,但是很快又
变回了警惕,步伐不停后退直到贴着墙后,才稍微放松了些警惕,糯糯的开口问
道:「小月……你,你刚刚干嘛,那……那么用力敲门,灵灵都,有意见了。」
秦月转身,趁着关门的用力叹了一口气,神情中的心疼与无助极为明显,可
当他再次转身时脸上依旧挤出温和无害的笑容,一边尝试着接近,一边柔声对着
墙角的母亲问道:「妈,您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天和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你去旁边那……那里坐着!听到没!」秦雨紧贴着墙,用自己对于儿
子所能发出的最为严厉的语气命令道。
「这还是……妈妈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啊」
秦月停下了脚步,低下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还是选择听母亲的话,停
驻在了原地。
「妈,可以和我说说吗?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吧,这样打哑谜,我
心里没底啊,求您了,您这样,我真的太难受了。」秦月近乎哀求着说道,语气
卑微得就差跪下了。
「你……你自己,自己想……」秦雨嘟着嘴,眉毛压得很低,眼睛瞪得大大
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凶。
有时候,弱小者的示威在别人看来也是一种可爱的表现,娇软得完全不像成
年母亲的秦雨,不管再怎么努力,依旧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这是她的优点,也是
缺点。
「妈……,是我昨天晚上一晚上没有接您的电话吗?」秦月想了很久,才试
探性的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不,不是!是,是……你……你和灵灵……」秦雨支支吾吾说不出,小脸
慢慢升起一抹红晕,好半天后才接上话茬:「你和灵灵,在……在外面干了什么!」
这个答复让秦月心脏猛的,脸上的笑容再也支撑不住,苍白逐渐涌现。他在
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唯独这个他是完完全全没有算到。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确实很符合逻辑。从小到大,自己的母亲一向温文尔
雅,说话轻声细语,哪怕是自己做了再愚蠢的事情,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
容,用结结巴巴的话安慰自己说没关系,下次再注意。
可龙有逆鳞,触之即怒。妈妈身上,同样有着逆鳞,就是她深深爱着,想要
保护着的孩子。她对于我和妹妹,以及姐姐近乎无限宽容,可唯独有一次,姐姐
欺负过头,把灵灵弄哭了。
那也是秦月第一次见到妈妈发那么大的脾气,虽然并没有动手打她,可脸上
的冰冷以及毫无感情的语气,足以让旁观的他和林琳感觉到一阵胆颤。
毕竟,对于妈妈来说,兄妹,姐弟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密不透风的,哥哥保护
妹妹,姐姐帮助弟弟的同时保护着妹妹,这才是最最合适的,而不是因为一些小
事就吵得不可开交。
「妈,您怎么会……我错了,我不该在外面对灵灵那样。」秦月耷拉着头,
有些无力的说道。
他将到了嘴边的解释咽了下去,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精虫上脑,
是自己没有注意好场合,如果这个时候再想些奇怪的理由推卸责任,反倒是显得
自己不算个男人。
「你……你……你是坏孩子!」秦月两腮鼓得更高,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
最后在墙角发现了一个装饰用的小娃娃,身体慢慢挪动过去后,弯腰从地上捡了
起来,随后气鼓鼓的丢向自己的儿子。
娃娃正中秦月的眉心,不过一点也不疼,他揉了揉被砸的地方,目光看了一
眼腮帮子鼓得和仓鼠一样高的妈妈,随后微微弯腰,将手中的娃娃犹如抛保龄球
一样抛回到了她的脚边。
「妈,您多打我几下吧,先消好气了再说。」
秦月说完后站直着身子,两手平放在大腿两侧,头朝着左边微偏,俨然一副
活靶子的模样。
「打……打死你!」秦雨愤愤的瞪了一眼儿子,手捂着长白衣裙,弯腰把娃
娃重新捡起来后再次用力丢向了秦月。
「嗯,妈,你打死我,怎么打都行。」秦月语气极为轻柔说道,低头再次从
地上捡起娃娃,将它轻轻抛向母亲的那边,只不过力气没有控制好,砸在了她的
脑袋上。
她摸着头,水灵灵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表情呆愣了片刻后,浮现出几分
委屈:「你!你还敢丢……丢妈妈……,我……坏……坏孩子,妈妈最……最讨
厌坏……坏孩子了!」
秦雨脸涨得更红,脑袋再次张望了一下房间,随后爬到床上,从枕头边拿起
了女儿之前送给自己当生日礼物的皮卡丘玩偶,两只手将其高举过头后,用力丢
向了自己的儿子,随后又像是不够解气,又用力把还握在手中的小娃娃丢了出去。
玩偶抱枕的分量和装饰娃娃不在一个量级,秦月被大娃娃砸的一个踉跄,刚
站稳脚步后又被小娃娃正中了额头,虽然依旧不算很痛,可这套连杀带补的却让
他有些哭笑不得。
「妈妈,我不是砸你,是把玩偶丢回去让你重新砸我。您先消气好吗?大的
我就不丢给你了,小的你随便打。」
秦月与秦雨的眼睛对视了一下,母亲眼眸下难以掩饰的担忧让秦月心情好了
不少,至少,妈妈并不是真的和嘴上所说的那样嫌弃自己。
把大的娃娃藏在了自己身后,从地上捡起小娃娃,左右手间来回抛动了一下,
随后再次将他轻轻的抛回到了母亲脚边。
这倒也不是因为怕被妈妈用大玩偶砸,但是自己把大玩偶丢回去的时候,妈
妈会不会被砸伤咋疼就是个未知数了。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还是用小的比
较好。
「大……大的……,小,小的妈妈也能砸死你。」
看着儿子藏在身后的大玩偶,秦雨眼中担忧一扫而空,刚刚丢完大娃娃后她
就后悔了,她其实也怕会把自己的儿子砸倒,头磕到门上或者把手上都是非常疼
的。
既然儿子没事,那该教育还是要继续教育的,秦雨从地上捡起娃娃,鼓着嘴
朝儿子的脑袋砸去,用独属于自己的方式教育着欺负妹妹的坏儿子。
不管她砸多少次,秦月都不停的从地上把娃娃捡起来,一次又一次的丢回到
母亲的脚边。
比起惩罚教育,母子俩现在的行为更像是增进关系亲子游戏,任谁看到都会
感叹一声温馨。
丢了数十次后,秦雨感觉手臂酸疼得不行,将娃娃最后一次丢向儿子以后,
半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被长裙覆盖的小腿,脸埋在膝盖上,显露出绝对防御
的姿态,完全不再去看儿子。
最后一次抛动过于绵软无力,娃娃落地后还往前滚了半圈,可与被打攻击对
象依旧还有几分距离。
秦月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妈妈,笑着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毛发」凌乱的
娃娃,一边整理炸裂般的绒毛,一边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母亲的身前,把娃娃的肚
子轻轻贴在了她的头上,随后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在宽大的房间中,母子二人相坐在同一个角落里,距离随然近,近的能闻到
她身上飘来的淡淡花香,这股花香伴随了他整整十四年,无论受到怎么样的委屈,
只能紧紧贴着母亲,闻一闻她身上的体香,心情就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
可秦月能感觉到,母亲对于自己,已经产生了微妙的隔阂。这种疏离所带来
的恐惧,绝对不是香味能够抚平的。他尝试着将身体靠得更近,直到自己手臂与
她的手臂贴合在一起,感受着属于她的温度,心才稍微好受一点。
除了偶尔传来的抽泣声外,房间格外安静。不过这样也好,寂静,最适合用
来反思和回想,不管是妈妈秦雨,还是秦月他自己,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和冷
静。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小心了?」
秦月回望了一下,昨天在大庭广众下,如果被人拍摄了照片发到了网上,那
灵灵不就完蛋了吗?
自己不要脸,也不在乎别人指指点点,被认出来了也不要紧。可妹妹如果被
认出来了,以后不管是学校还是在哪里都会被人以有色眼睛来去看。
就算没有被拍,可昨天林萧那个混蛋,如果被他看到了呢?那个混蛋的眼神,
表情还历历在目,再加上随身保镖那么多,自己就只有一个人,很难想象,如果
自己没有随身携带防身辣椒粉的话,真的能从他手底下护住妹妹?
「呵……骗谁呢……」
秦月用力摇了摇头,只觉得内心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凑巧碰到秦辰,林琳。
碰巧自己身上有带辣椒粉,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为什么,要那样……,你……你不知道,妈妈很疼,很……很宠你们吗?
在外面,多危险你……你知道吗,你……可是,哥哥啊,你……你就……就这么
保护,妹妹的?」沉寂了五分钟左右,秦雨率先开口,因为脸埋在膝盖中的缘故,
声音听起来非常小,但语气中拖着极为明显的哭腔,嘶哑得令人心疼。
秦月紧皱着眉,双手紧扣在一起,手指交错摩擦,无比愧疚的说道:「对不
起……妈妈,是我错了,是我精虫上脑了,我真的,没有考虑到。」
秦雨身体抖了一下,抽泣声变得更加明显:「你……你精虫上脑也,不可以
这样!那可是你……你妹妹!不是外面那……那些不……不三不四的女人!」说
道愤怒的时候,秦雨抬手捏住了他的手臂,学着自己妹妹的样子,用力拧了起来。
秦月忍着痛,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淡保持平稳,歉声说道:「妈妈,我以后
不会这样了,我一直都很想好好保护好妹妹,昨天那个……确实是我疏忽了。」
「疏忽,疏忽你……你个头!……你……你知不知道……昨天有多危险!你,
你和灵灵要是一……一起出事,我和心心……会……会有多难受……」
秦雨的哭腔越来越浓,到最后泣不成声,一滴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将膝盖
上的衣裙打湿,透出淡粉色的肌肤。
昨天在林琳和秦辰的身边,她没有察觉,可到家后,一个人坐在静悄悄客厅
里,席卷而来的孤寂感才让她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这份孤寂的感觉她承受了数十年,从小到大,除了偶尔过来陪陪自己的小妹
林琳以外,她再也没有任何能够说心里话的人。
对父母不能,在家里,父亲可以算得上是独裁者,不苟言笑的他只会觉得有
失大家闺秀,以至于母亲再宠着自己也无能为力;对兄长也不能,他们从小就在
父亲的监视下,虽然对自己虽然疼爱有加,但是整体还是受制于父亲。
可大家闺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谁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什么样的行
为才配得上父亲口中轻描淡写的大家闺秀呢?自己犹如提线木偶一样,所见,所
听,所看,都被人编排的好好的,彻底包裹在信息茧房之中……才算是大家闺秀
吗?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被写好的剧本,家里人似乎都觉得,只要照
着内容走下去,就能幸福,也必须幸福。以至于,在那个家里,并没有人在乎她
是不是愿意,或是想不想走这条路。
「父亲你这样……真的是为了我吗?还是为了你的几分薄面呢?」
深陷于过往涡流中的秦雨感觉内心被揪住了一般,又疼又难受,就连呼吸都
开始凌乱了起来。
她用手臂将自己抱得更紧,过度的抽泣让她有些头晕,到最后,心烦意乱下
的她张开贝齿,用力咬在了自己大腿上,试图以肉体上的疼痛来减轻内心对回忆
的恐惧与紧绞。满是泪水的俏脸上,尽是悲伤与委屈。
虽然婚姻上的选择,大家都觉得错得离谱。可三个孩子的到来,却让她觉得,
一切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这三个孩子真真实实的在眼前,手抓得住,摸得着,自己说什么话都愿意倾
听,不会满嘴都是大家闺秀的要求自己,自己哪怕再有失风度,在他们的眼中,
尤其是儿子秦月的眼中,自己这个母亲,就是最棒的。
也因此,秦雨把对未来,对一切的寄托都放在了三个孩子的身上,只要她们
还在平平安安的,自己这个作为母亲的就没有什么好怕。
同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格外害怕三个孩子之间会有人遇到危险。她才会
要求,姐妹兄弟之间,要像一堵墙一样,密不透风。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并不如她所愿,自己最爱的儿子,带着最小的女儿,
在可能是全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做那种毫无廉耻可言的事情,还差点被人掳走。
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秦雨越咬越用力,左腿上的膝盖肉眼可见的泛起一圈红晕,颜色像是要滴血
一般鲜艳。
「说不定,真的是自己这个母亲太失败了,儿子才会做出那种事情,我真的,
佩当一个好母亲吗。」
一直在注意着母亲的秦月此时心疼得眉头紧皱,到最后忍不住伸手,用力捏
住了她的下巴与两腮,迫使她松开已经红得吓人的膝盖,随后将她紧紧抱住。
看着透过白裙依旧清晰可见的牙印秦月双目里满是心疼,安抚的动作轻得像
是在对待一个小婴儿一样,口中轻声说道:「妈,您要咬就咬我吧,别咬自己,
我才是最该感觉到痛的那个坏孩子。」
在缺氧下有些难以区分现实与过往的秦雨转身,双手拥抱住了秦月,拖着哭
腔说道:「小……月……,妈妈好……好怕会……失去你们,你们都是妈妈…
…最……最后的,依……赖。」
「小月以后再也不会带妹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妈妈,为什么,您会说
我们是您最后的依赖呢?」秦月用更加柔和的语气问道。
女人在伤心时候是最为脆弱的,他半跪在地上,轻轻吻掉母亲不断溢出的泪
水,现在,或许就是他往真相靠近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