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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纯爱版(17~1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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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的夜风般让我的胸腔快速膨胀开来。

母亲在给陈瑶讲剧团中的趣事,两人不时笑得前仰后合。我放下手机,拿起

来,又再次放下,我仰头干下了半杯扎啤。月亮黏糊糊地攀在西边的破城墙上,

像什么海底生物的脑袋。陈瑶假天真,恳请母亲来两句。后者清清嗓子,瞥我一

眼。我只好把脸扭过另一侧。

余光中,明眸依旧秋水般杀向我,灵巧的双手在 月色下似水蛇浮起:「你看

它身埋污泥尘不染,正直挺拔欲擎天,耻于群芳争 妖艳,只愿馨香远近传。」

第十八章

3000米预选赛跑完时阳光正猛,我躲在主席台巨大的阴影下边喘边兜圈子。

陈瑶的服务很周到,又是擦汗又是递水,她扬言「就不劳你们系女生大驾啦」。

直到统计结果出来,我们才沿着铁栅栏朝运动场外走去。起初大太阳让人飘忽忽

的,后来毛白杨和白桦的影子便落了下来。虽然稀薄,但足够我们从白热化的世

界窃取那么一点阴凉。陈瑶有些兴奋——斑驳的光点在小脸上闪烁,使她整个人

都闪烁起来——乃至脱口而出要请我吃饭。正是此时,小树林里传来一声尖锐的

口哨。真的很尖锐,让人想起肃穆礼堂里的一个响屁,乃是没了鸡巴毛的李阙如。

他夹着烟,嬉皮笑脸地朝我们挥了挥手,那白皙丰腴的方脸使一茬茬毛寸像

极了借来的劣质头套。我多么希望他能再度拥有一头五颜六色的鸡巴毛啊。

除了李阙如,还有冯小刚、艺术学院十五号、俩略有印象的阿猫阿狗,以及

几位装扮前卫而清凉的女孩。他们或坐或靠地占据着俩长凳和一秋千,毫不介意

地散发出一股游手好闲气息。此气息我熟悉,在整个九 十年代它也曾萦绕于以台

球厅或校门口为家的黄毛青年身上。区别仅仅在于后者手腕处用墨水刺上了「愛」

和「勿忘我」,前者则揣着三两画夹,颇有点波希米亚式的艺术家风范。当然,

这些和我无关。冲他们点点头我就继续走,但冯小刚起身叫住了我。他丢下画板,

喊了声严林,几个大步便跨到了栅栏边。

我只好停了下来。其他几位艺术家也纷纷抬起头,开始用敏感而 浪漫的眼光

探索我和陈瑶。包括十五号——他瞥我一眼,目光就迅速回到了画板上,至于在

画什么只有老天爷知道。李阙如甚至尾随冯小刚,走上前来,准备与我友好接洽。

真他妈荣幸之至。

「牛逼啊你,不愧是咱们平海的骄傲!」冯小刚笑着递来一支烟:「今年冠

军不用说,还咱们平海人的!」我犹豫着该不该接过去。哪怕见识浅薄,我也识

得软中华。而据我所知,冯小刚并不抽烟。

上次打过一场球后,我又碰到了他们好几次——比过去两年里碰到冯小刚次

数的总和都要多。这也好理解,艺术学院在新区,那里大概才是这些未来艺术家

的活动范围。倒是我院的李阙如,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跟人家搅和一块,像绿豆糕

上的一只黑苍蝇。难能可贵的是他老竟没报复杨刚。事实上,从后来的两场球上

看,两人相互回避,基本无甚摩擦。可惜李阙如和冯小刚水平有限(特别是前者),

反被十五号骂了好几次傻逼。

也幸亏十五号辱骂了队友,否则你准会以为这个大高个儿是个哑巴。此人话

太少,老是阴郁着一张白脸,搞得跟谁欠他三毛钱一样——现在的女性朋友们偏

吃这套也说不定。所谓忧郁的艺术家气质,堪称白无常,兴许对便秘有特殊疗效。

脸还翻得快。上周四下午切磋时他尚一派和气,昨天运动会开幕式后再碰着立马

变得咄咄逼人。老实说,我喜欢对手硬气,越张牙舞爪越好,我会一一反击,打

得你老服服帖帖。相形之下,冯小刚就愈发和蔼可亲了,让烟、买水,过于友好

和谦卑。打球间隙我们聊过几句,甚至互通了姓名。李俊奇说「久仰久仰」,

「在一中时你就跑得快」,「见你有印象,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名儿」。

李俊奇就是「冯小刚」。此刻他把软中华硬让了过来,并要给我点上。当然,

我拒绝了。我抿抿嘴,摆摆手说:「一会儿再抽。」

李阙如则纠正了李俊奇的看法,他认为即便我夺冠那也是法学院的荣誉,和

平海关系不大。然后他笑嘻嘻地问:「别光顾着跑,你论文写得怎么样了?」这

话深得陈瑶共鸣,于是她轻笑了一声。如你所料,论文事件成了陈瑶的新近胜利。

但凡与其意见不合,都会被拎出来用以佐证她的先见之明。如此一来,我就更加

无话可说了。

我只能拒绝回答,我说:「靠。」

这么说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懂,倒是小树林里凉风习习,拂得女孩们的大腿分

外白皙。自然,十五号的脸也很白,笼罩在阴影下就越发显得白。他抬头往这边

扫了一眼,目标不知是我们还是操场,但转瞬注意力又回到了画板上。这货从某

个角度看很像陈建军——至少是电视上的陈建军。特别是鼻子和嘴,那种棱角的

高尖和薄,简直一模一样。上次跟李俊奇瞎喷——当然是他喷,我只是碍于香烟

和水,不得不忍受那热情莫名的老乡情谊,我差点问他这十五号谁啊。然而神使

鬼差,偏就开不了口。

或许是身后的喧嚣和跳跃的阳光让人心神不宁,我终究还是把烟衔到了嘴里。

李俊奇也得以再次展现了他的友好和谦卑。我吐了个几不成形的烟圈,问他们画

的是啥。

「咳,」李俊奇扭头瞧了瞧,胳膊甩得如同螺旋桨:「瞎玩儿呗,课外作业,

没辙啊。」这么说着,他还像个美国人那样耸了耸肩。你得承认,此人颇有喜剧

天赋,一口普通话说得也顺溜,乃至当字正腔圆的什么平海人从他嘴里吐出来时

难免有些滑稽。这点毫无办法,据我所知,422 军工厂的人都这样。不止是语言,

他们有自己的独立王国,吃穿住用都在西部山区。甚至——如同那匪夷所思的海

拔一般,生活水平在整个六七 十年代都远高于本地人。他们曾经有自己的医院、

邮局、供销社,小学、初中,甚至高中。但后来就不行了。其实林彪死后整个422

厂便名存实亡,即便隶属于工业部第七机械局,主要产出已是些农用机械。至世

纪末时,除了无根的语言,他们已和平海土著无异。而那些死守三线厂的生活更

糟。高中时班上就有几个422 的同学,非富即贵,父母自然是早早下山从良的精

明人。

不过李俊奇丁点儿不会平海话也说不过去,毕竟他的父辈就已走出军工厂,

进入了地方官僚系统。撇开父母,他的语言环境和平海本地人恐怕也无甚差别。

所以当陈瑶问「这是老乡么,一句平海土话都不会」时,除了强调422 ,我也无

话可说。

「有几个平海人啊这里边儿?」陈瑶又问。

「俩,还是仨。」我丢掉烟屁股,晃晃脑袋,犹豫着是否要指给她看。身后

却猛然响起一串放浪的笑声。也不能说放浪,但音频实在有点高,让人情不自禁

地想起丰润的红唇和裸露的牙床。

浪笑的间隙,女声说:「走吧,陈晨(音),人家快饿死啦!」

别无选择,我回头瞥了一眼。不料十五号也正好瞧了过来。目光交接的一刹

那,他叼上烟,薄唇翁动着:「急个屁呀你!」婆娑的阴影把光斑印在他的脸上,

闪烁间竟有些刺目。

我不由眯了眯眼。李俊奇背靠白杨怀抱画夹,笔直的树干使他的脊梁愈显佝

偻。

李阙如又冲我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得如同逝去的鸡巴毛。俩女孩也对我笑了

笑,她们的热裤短得大腿根都要露出来,小腿却给网袜裹得严严实实。这古怪的

一切我实在消受不起。而操场上依旧人潮汹涌,伴着越发圆滑而油腻的呐喊声,

黏糊糊的,融化了一般。

********************

阳光很亮,哪怕是照在华联五楼的卫生间门口。牛顿说光是粒子,惠更斯说

光是波,但无论如何它打在人脸上时宛若一层迅速冻结的冰。没准真的是冰,人

们沐浴着鲜活和喧嚣,却似乎又一动不动。整个春光都被冻住了——还有刘若英

或许巍的歌声,蒸腾的水汽和肆无忌惮的孜然味儿。

我顺着过道溜达了一个来回,尽情地欣赏那些琳琅满目而又洋相百出的消费

者。生活席卷而来,扑在身上,绵软而粘稠。然后就有了声音。沉闷的肉体撞击

声,在喉头一番滚爬又悄然滑落的呻咛声,粗重的喘息声。算不上突然,却足以

让人猝不及防。我不由一个哆嗦,乃至连脑袋都晃了晃。于是一对男女便出现在

视野中,就在斜对过的电梯间,离我大概八九米远。

女人一身浅黄色短裙,俯身攀住电梯门,母狗一样撅着屁股。男人腿很长,

说不好为什么,当他捧住颤抖的肥臀挺动时,就像卡住了篮球。这场景我再熟悉

不过,于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或者说,我并没有动,他们却离我越来越近。

起先雪白的胸脯合着披肩的短穗在领口里疯狂地荡漾,后来小巧的鼻尖沁出点点

香汗,精致的指甲因用力而渐渐泛白,再后来我在女人的墨镜里看到了自己的倒

影:紫色的湖人队服,大汗淋漓,以及无边的翠绿原野。这令我大吃一惊,险些

坐到地上。女人却叫得越发放浪,发髻翻飞,血盆大口再也合不上。就在我颤抖

着手去摘那个墨镜时,电梯门却关上了。没有声音,也没有过程。我一面提醒自

己冷静,一面去捶打金属门。回答我的是单调乏味的咚咚声和丰富绚烂的「咕叽

咕叽」。我甚至能听到水滴的回声。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陆永平走了

出来。是的,陆永平走了出来,着一身中国石化工作服,大肚子油光滑腻。他端

着黑铁般的笑,从我体内穿梭而过——根本没容我作出任何反应。女人背靠轿厢

坐在地上,长发 缠绕,水光潋滟,蜷缩着的大腿白得近乎透明。楞了好半晌,我

才一阵惊慌失措。而就这一瞬间,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金属地面的那滩水

渍。

我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的油呛味扑将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挣扎着转过身

时,陈瑶刚好如厕 归来。一片朦胧中,她说:「咋了你,睡个觉满头汗,论文还

写不写了?」

当然要写,校运会一搞完,下周四就得会老贺。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和陈瑶

正在阶教二上自习。为此我专门从图书馆借来了萨维尼和拉瓦茨的大部头,从小

商店买来了印着西北大学的厚稿纸。没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能更专注点,

而不止是异想天开地奢望通过纯手工打动铁石心肠的老贺。这当然是陈瑶的主意。

此刻她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捧着一本金田一耕助,不时冲我皱皱眉,一脸嫌恶。

推理小说还有这种读法?也只能惊为天人了。

教室里没多少人,除了偷偷摸摸搞点情调的小男女,就是些考研积极分子。

恕我直言,后者的目标历来是早准备早放弃,「陪考爱好者」已是对他们最大的

赞美。自然,这一切都无关紧要,除了洗洗脸,首当其冲我需要抽支烟。

类似的梦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在上周末的省师大招待所,细节记不太清,

肯定略有 不同。甚至有极大的 不同——根据弗洛伊德的说法,至多我们能记住梦

境的百分之二三。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上次的梦更加彻底而满足:陆永平走出杂

物间,穿过一片狼藉的院子,掠行于阳光普照的田野。刚冒茬的小麦青翠可人,

衬得三三两两的坟丘愈发阴森突兀。然而——阳光普照,安详喜庆,就差鞭炮齐

鸣了。于是陆永平便消失于一垄新坟之中。墓碑高大厚重,让人想到白矮星之类

的东西,奶奶站在一旁说:「这可是大老远运回来的山西黑啊!」

醒来时隔壁在操屄,女的鬼哭狼嚎。我大汗淋漓地起身,在床头呆立了好半

晌。月亮透过纱窗映出半张脸,不远处的平河大堤白茫茫一片。有一刹那,我觉

得自己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

当晚开了两间房,她俩一间,我一间。几次我都有询问母亲的冲动,却又在

自觉荒谬和自我怀疑中节节败退。 夜色中我看起来肯定像个屁股生疮的猴子。两

位女士倒很尽兴,特别是母亲,难得一见的少女气息在酒精的催发下几乎要淹没

那苍茫 月色。昏暗的走廊里,她俩手挽手,夸张地扭来扭去。穿着短高跟的母亲

比陈瑶高了多半头,凹陷的腰肢在衬衣束缚下盈盈一握,肥臀却投射出丰硕的阴

影,在周遭墙壁间四下乱舞。她开心而放松,一如陈瑶的放浪与形骸。

周一早上一切又恢复如初。母亲甚至有点不好意思,趁陈瑶洗漱的功夫偷问

我她「昨晚喝得不算多吧」。我只好笑笑说还行,没丢人。她一声冷哼就把我轰

出了房间。

早饭后,陈瑶接了个电话。尽管一再拒绝,母亲还是让我把陈瑶送到了师大

东门公交站。临别时,第一次,她没有老妈子般凝眉叮嘱,而是摇下车窗冲我们

挥了挥手。一路上陈瑶笑靥如花,却没什么话。直到上了学院路,她才发表了会

晤感言:「你妈还真是个大美女啊!我晕!」我也晕,跟窗外车水马龙的一锅稀

粥差不了多少。

周一上午是民诉课。好不 容易熬到午饭后,我才得以查了查那个131 开头的

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平阳。我试图在网上搜索,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在呆逼们的呼噜声中,百般犹豫,我终究还是打消了问候对方的强烈念头。

下午四课时排满,房地产法小李再度 归来。除了稍稍带点产后抑郁症妇女的

神秘气息,他老一切如常。倒是这块在以往课间被不少女同学叮着的香饽饽,现

下乏有人问津,以至于小李讲起课来温吞吞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昏睡过去。好在

时不时他要盯着鼻梁神经质地甩甩脑袋,自我 催眠也就此打断。亲爱的小李啊,

有些东西就像眼镜投在鼻梁上的阴影,除非你摘下眼镜,不然再怎么可劲地甩脑

袋也无济于事啊。

没错,我是这么想的,我心猿意马,简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当天晚上我终于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起初在鬼哭狼嚎的楼道里,后来钻进

了厕所,最后套上大裤衩、穿过冬青丛、沿着漫长寂寥的水泥甬道——一直地奔

到了操场上。

过了好久才有人接,果然是个男的。普通话,很有磁性的嗓音,像磨穿过三

千张老牛皮。他说:「喂?」

我说:「喂。」

他说:「那个,你哪位?」

我说:「你哪位?」

他就挂了电话,比我预料的还要果断。再拨过去,他说:「喂!」我说:

「喂!」我以为他会再说点什么,不想没了声音。

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实在不知说点什么好。于是就没人说话。我能

听到他的呼吸。很快,他说了声「有病」就再次挂了电话。就是这样,毫无办法。

当时我想的是,如果这是在拍电视剧,我兴许可以警告他不要骚扰张凤兰。

这么一想,我甚至被自己的幽默感动得笑出声来。那晚 月朗星稀,微风拂面。散

步的情侣卿卿我我,健身达人们疯狂地磨损着自己的膝盖。网球场灯火通明,隐

隐传来一种陌生的拉美舞曲。即便穿着拖鞋,我也奔跑起来。

抽烟回来,陈瑶正读得入迷。待我坐下,她突然扭过脸说:「你吓死我啦!」

简直吓我一大蹦。论文依旧没写完,倒是陈瑶,几节自习下来看了好几本横沟正

史。我也搞不懂是我在陪读还是她在陪写了。

晚上和大波一块吃饭。这逼一如既往地精力充沛。相形之下,我一俗人都涌

出那么一点萎靡不振的高冷气息。酒过三巡,他传达了两点主题思想:第一,云

南有个腰乐队,很有态度,你要听听;第二,下周pk14要来,咱们队捡了个暖场,

好机会啊!确实是个好机会,值得痛饮几杯!但陈瑶问:「有钱没?」

「当然有!」大波甩甩狗毛,一番 挣扎后,脸上升起奇妙的红晕:「没钱谁

干啊!你这是在挑衅我们的 底线!」是的,不但有钱,还有免费酒品,前提是先

把报名费交喽!灯光浑浊,人声嘈杂,我不由叹了口气。

「啥意思?」大波在我肩膀上狠狠来了一锤:「你这屌状态可别到时痿了!」

我强压下翻涌而上的 啤酒,想郑重地请求我的朋友务必放心。鄙人屌硬如铁,

怎么可能痿了喔?然而不等我开口,手机就响了。或许它已经响了好一阵了。是

母亲,她问我干啥喔,一直不接电话。

我说:「吃饭,没听见。」

「要说你耳朵不聋,你奶奶估计都不服气。」母亲的笑清脆而绵长。待我在

饭店外的台阶上坐下,她才又拾起话茬:「过两天在平阳大剧院有个演出,你觉

得咋样?」

********************

不知有多少仁兄读过《 梦的解析》?弗氏理论简单概括如下:第一,梦是愿

望的实现。焦虑梦的目的就是安慰。比如陆永平之死。

第二,梦有自己的审查机制,对一些禁忌的情感,只有加以伪装才能通过审

核。比如令人作呕的油呛味。

第三,联想元素。梦中人可能是多种元素的堆砌,对某种元素的直接联想才

能体现其身份的某一方面。比如篮球。

********************

上了毕加索,母亲还在问那个穿白旗袍的是谁。我说不知道。我真的叫不出

名字。母亲切了一声:「不认识她冲你笑啥?」我唯一的反应就是翻翻眼皮。路

两道的楼盘鳞次栉比,黑洞洞的 窗口在屎黄色的塔吊衬托下像是什么军事掩体。

阳光和风把破烂不堪的红色条幅扯得四下飞舞——上面光溜溜的,一个字都没剩

下。我撤回目光:「就一选修课老师啊,好像大概可能是姓沈吧。」如果真要有

一个名字,那只能是「白毛衣」了。

刚从大学城巷道出来,我俩就碰到了白毛衣。当然,这天气,除非为了捂蛆,

没人会穿毛衣,所以裹在她身上的是一件青色刺绣的白旗袍。唯一的区别是后者

的效果更好些——即便暴露在天光下,这个小巧玲珑的女人一如既往地凹凸有致。

她踏着大学城北街的柳荫娉婷而来。 与母亲一样,高耸的乳峰在徐徐跳跃中,为

眼下肥胖臃肿的午后注入了一支难得的强心剂。于是恹恹的小贩们都睁大了眼。

于是热风撩起前者的衣摆露出了半截大白腿。于是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然后她

就冲我笑了笑。当那杏眼樱唇在树荫下闪动开来,我才得以确认白旗袍就是白毛

衣。我也只好冲她笑了笑。我犹豫着是否该点点头,乃至打个招呼,但母亲开口

了。她捣我一肘,说:「哟,眼都直了。」如此一来,我也不好表示什么了。

反倒是与白毛衣 同行的中年男人出其不意地扫了我一眼,他停下脚步,问:

「这就回去?」白毛衣没回应,甚至没有任何停顿。擦肩而过时,她的尖头白高

跟叩得柏油路面清脆作响,犹如滚烫夏日里的一支悠然舞曲。

上次见白毛衣时,她就在跳舞。正是那个被三千张老牛皮打磨的周一晚上,

我沿着跑道猛冲了好几圈。起初还照顾着脚下的拖鞋,后来索性把它们穿到了手

上。淡薄的灯光和缥缈的月光交相辉映,我跑起来肯定像只疯狂的螳螂。而等我

大汗淋漓地打草坪上爬起,抄东北对角线往外走时,网球场里的拉丁舞曲就越发

悠扬了。远远望去,铁丝网外人头攒动,丛丛黑影拉得老长,宛若突然冒出的大

型热带植物。神使鬼差地,我竟穿过篮球场,朝以往唯恐避之不及的临时舞场踱

去。当晚四盏路灯齐开,以至于现场亮得有点夸张。二十来对男女埋在热情洋溢

的舞曲中,或坐或立,或动或静。若干女性朋友还要时不时地甩甩脑袋,扭扭屁

股,我只能将其理解为洋相尽出。

正中央的空地上,一对男女合着四四拍翩翩起舞。女的一袭紧身瑜伽装扮,

黑t 白裤,曲线毕露。男的——抱歉,我为什么要注意一个男的喔?与周遭所有

庸俗的目光一样,紧盯着女人我已十分吃力。毕竟,如此狂放的舞蹈恐怕天下少

有。

真的很狂放。女人绕着男伴旋转、腾挪、扭动,婀娜多姿,翩若惊鸿。乳房

在跳跃,圆臀在颤抖,柳腰水蛇般灵巧。当她夹着男人大腿抖动起屁股时,理所

当然,群众们吹响了色情的口哨。毫无办法,除了打飞机,我们也只能借助于此

来表达自然界的普遍真理。女人却不以为意,白色拉丁舞鞋踩着坚定而妖娆的步

调,柔韧的胴体在音乐中流淌得越发恣意。初夏的晚风亮如白昼,头顶的飞蛾、

脚下的阴影、汗水,乃至女人柔软的沟壑,一切都纤毫毕现。一曲结束,掌声雷

动中,女人微笑着鞠了一躬。我这才发现这具青春而丰韵的肉体属于我的艺术赏

析课老师。她冲场中的男女拍拍手,说:「来来来,再走一遍,麻利点儿都!」

环顾四周后,我终于在众人身后的西南角瞥见了一个横幅,上书:bachata 推广

会。

我之所以知道白毛衣姓沈,当然是来自于选修课同学的八卦。据他说,这位

沈老师可大有来头,乃是艺术学院数一数二的头头。如此人物,居然面对全校开

选修课,「真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白毛衣固然赏心悦目,至于福不福

吧,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跑操场上拍会儿皮球。不过选修课也没几节,按两周一

节算,一学期也就十二课时。而艺术赏析课,妙就妙在「赏析」二字,没有系统

理论限制,就像小朋友看连环画,翻到哪是哪。恰好你喜欢草船借箭,那自然津

津有味;你若钟情于小兵张嘎,难保不如坐针毡。过去的两节课对我来说可谓冰

火两重天。先是约翰凯奇的实验音乐和血腥 国王的前卫摇滚,她甚至放了一段凯

奇1972年的纪录片——此视频资料着实珍贵,即便看不懂,我也难掩那奔腾而出

的莫名兴奋;后是文艺复兴和古典艺术,又是巴洛克,又是 浪漫主义和新旧印象

派,除了埋头大睡,我也无事可做。于是白毛衣便把我叫了起来。一片哄笑中,

她说:「有些同学爱睡觉,那也没法子。但你不能老睡,这课间也跑出去活动活

动,上课再睡也不迟嘛。」我睡眼惺忪地抹抹哈喇子,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如此刻,母亲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个香饽饽,连选修课老师都认识你。」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当然。」但话一出口我就楞住了。

如你所料,聚光灯直刺而来,好半会儿母亲才扭过脸去:「德性,老这样小

心陈瑶跟人跑了!」

我搞不懂她这么说什么意思,瞬间汗就下来了。

「你说你俩能赶上看戏吧?」这下就有点强装笑脸了。

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一副很幽默的样子。mtv 肯定欠我个喜剧表演奖。

其实上周四母亲就说要来,依旧是评剧学校的事,得到 教育厅备案还是怎么

着。结果不了了之——在二号教学楼前潮涌的人流中,她打电话来说有事,「去

不了了」。就那一刹那,我突然就莫名地松了口气。也多亏了老贺的论文和nba ,

不然这一周还真不知道怎么捱过去。

上周二晚上在大学城的livehouse 搞了场演出,没两首——甚至不等大波兴

奋起来——那把墨芬6200就断了弦。熬到一曲结束,老板给找了把琴,高级货,

gibson的firebird. 太高级了,以至于我拿到手里滑溜溜的,就像脚上套了双大

码鞋,怎么搞怎么别扭。加上老琴的音箱和拾音器,调了十来分钟音,仍是差强

人意。台下的傻逼们蹦蹦跳跳,我汗水汹涌,动作呆滞,一股气流在胃里龙腾虎

跃,险些奔将而出。两首过后,我扔了琴,说不玩了。如你所料,早对我横眉冷

目的大波差点扑上来咬断我的狗腿。我甚至给王伟超打了个电话。一通逼逼屌屌

后,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厂长一般呆在平阳还是平海。

「狗屁厂长,平钢集团啊,人那是董事长兼党组书记!」呆逼一番吐槽,然

后问:「你问这个干啥?」

我支支吾吾,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不 容易攒了个借口,不等撂出去,王伟

超就给出了答案。他说不知道!是的,他是这么说的。沉咛片刻后,呆逼又说:

「陈建业嘛,除了职工大会,我们哪见过啊!平阳他当然有不少产业,养几屋子

小蜜没问题,这事儿吧,还得听我们组长老黄给你喷,那叫一个,啊,酒池肉林

啊。」

对酒池肉林我没什么兴趣,就想挂电话。

但王伟超叫住我说:「你个逼是不是遇事儿想送礼啊?」

我说:「送你妈个逼!」我实在太粗暴了,有时候难免矫情。

********************

平阳大剧院位于东北角的新行政区,坐公交车恰好一个钟头。在平阳呆了两

年,这个屡屡见诸报端和荧屏的建筑物我还是第一次见。令人惊讶的是它的实景

居然和照片一样丑,远看就像个倾斜的葫芦。我的审美并不反对建筑物具有葫芦

的外观,但为啥要倾斜喔,我有点搞不懂。据老贺说,此剧院同样出自园林学院

前 院长郭晟之手,完工于1997年。原本叫什么香港剧院,没建成就改成了现在这

名儿。

老实说,这「大」字还真是神来之笔,在文化上起到了一种壮阳的作用。以

至于此时此刻我真怕它会喷点什么东西出来。荣幸的是,在这儿也能看到平阳大

厦——当然,多亏陈瑶指点。

她说:「啧,平阳大厦。」

我说:「那就是平阳大厦啊。」

这不废话嘛,那个在骄阳下银光闪闪高达二百来米的巨型阳具除了平阳大厦

还能是什么喔?而平阳大厦里还有个平阳大酒店,全省唯一的白金五星,依旧是

个「大」。令人无语。

剧院小广场倒是绿化得不错,种了些叫不出名儿的阔叶树,这时节竟已有知

了聒噪不止。紧贴着葫芦底部剜了个浅水池,二十来个喷头羊癫疯似地突个没完

没了。演出 公告牌就立在水池边,《花为媒新编》有三场,今天下午在多功能厅,

明天上午和晚上在歌剧厅。这个新编剧貌似反响不错,好几家地方报纸都有评论。

昨天中午买烟时我瞄了一眼,省 都市报文化副版的头条就是《之经典再创新》—

—不可避免地,捧得有点过火,什么「立足经典,探寻时代精神」,太「大」了

些。

就这功夫,母亲打葫芦后面冒了出来,老远就冲我们招手。她穿了件米色蕾

丝罩衫,下身束一条靛色过膝长裙,一朵大牡丹花娇艳欲滴。当头第一句,她笑

咛咛地问:「你俩看戏不?」看戏就免了,听听即可,毕竟演出已过大半。

在母亲带领下,一通七拐八绕后,我们总算抵达了多功能厅的后台。剧团里

的老熟人都在,候场的候场,换妆的换妆,老油条们一如既往地吹牛逼,小年轻

们反倒青涩渐褪,越发泼辣起来。既然我的女朋友来了,那自然前台后台都是一

场戏。等满面通红地被母亲领进休息室,陈瑶偷偷掐了我一把。

母亲眨眨眼:「早提醒你俩看戏不,还不乐意,听话不听音的下场。」

有半个多小时吧,我俩一直呆在休息室。不时有人在门口支条缝,往里窥两

眼,或偷偷摸摸,或大大咧咧。前台的唱腔清晰入耳,只是多了层模糊的厚重感,

给原本欢欢庆庆的喜剧平添了几分哀怨。

五姑娘舌战张氏夫妇和阮妈的一场戏直听得人浑身发抖,她唱道:「喜结连

理固然好,嫁鸡随鸡怨谁人?」这就是新编所谓之「新」了,背景不变,主要人

物关系与精神内核却已不可同日而语。结局嘛,王俊卿不舍他的李月娥,张五可

追求她的贾俊英。旧人旧欢,新人新欢, 皆大欢喜。令我意外的是张凤棠居然扮

演阮妈,唱功没问题,但在形象上实在有点颠覆经典了。

全体剧组人员谢幕时,整个后台只剩下我和陈瑶。她吐吐舌头,表示这戏听

着还挺有意思。我说你这可是后知 后觉啊。正待撂两句补刀,外面响起一连串不

紧不慢的嗒嗒声,慵懒得令人牙根发痒。很快,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来人「呀」

了一声,马上就笑了:「林林来了呀,小美女都带来了,快来来来,让老姨好好

瞅瞅!」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牛秀琴,不由整个人都愣了愣。

待演员们卸妆更衣完毕,天已擦黑。这期间陈瑶被牛秀琴炸了个外焦里嫩。

走出剧院大门时,她长舒了口气,颇有几分摆脱老妖婆魔爪的艰辛与庆幸。其实

她给我使了好几次眼色,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喔。我一扭头就会瞥见牛秀琴雪白的

大奶。后者裹了件低胸紧身短裙,领结与胸口间连着 一抹透明黑丝,半截乳沟清

晰可见。裙子的颜色更是古怪,斑斑点点的,像是印象派画家扔掉的旧画布。哪

怕见识短浅,我也清楚这种在大众审美里越古怪的东西,价格越是不菲。时尚界

就是这么下作,毫无办法。

而母亲一直在忙活,又是帮卸妆,又是搬道具,至今没和我说过两句话。直

到刚刚,她才喊我吃饭,又叮嘱陈瑶别落东西。

晚餐订在附近的一家川菜馆,据我老姨说,「它家的海鲜烧烤很厉害」。虽

然搞不懂为啥川菜馆最拿手的是海鲜烧烤,我们还是点了海鲜烧烤。二十来号人,

一包间,三桌。与我们同桌的除了郑向东、牛秀琴。还有团里的两位老艺术家—

—也没多老,姥爷的师妹而已。以前在市歌舞团,后来和郑向东一起进了文化馆,

当年母亲请他们出山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偏偏那年平阳某录像厅突发火灾,死

伤四五十人(民间流传已过百,没准你也记得,举国轰动的大新闻,足够人们兴

奋仨俩月)。国务院发文件,加强营业场所整顿,省政府更是信誓旦旦, 严格娱

乐业运营审批。所谓「 严格」,翻译成老百姓能听懂的话就是:一般情况下,一

律暂停各类资格证的发放。后来我知道,演出团体执照需向文化局申请,经纪机

构执照需向文化厅申请。以火灾为界,之前是耗时,之后几乎是耗命。尽管奶奶

早早祭出了牛秀琴,前前后后还是碾了好几个月。那阵母亲四处奔波,却乏有收

获,回到家还得「不听老人言」,乃至一度想放弃。只是这「演出合同、银行贷

款都是小事儿」,「砸了人家的铁饭碗实在不好交代」。

某种程度上讲,没有这几位评剧界老前辈,就没有凤舞剧团。

第一茬生蚝上架时,牛秀琴建议母亲讲几句,「反响这么热烈,咱们也是旗

开得胜嘛」。我搞不懂「咱们」是啥意思。这位老姨就是话多,自打坐下,一对

丰唇就没消停过,哪怕是对着镜子拨她那大波浪卷时。可怕的是此人就坐在我

左手边,不需要什么特殊举动,大奶也会自动跑我眼里来。可以说,我,作为一

道屏障,牺牲了自己,保护了陈瑶。

母亲没接茬,朝另外两桌看了看后,笑着捣了捣身旁的小郑:「你来吧。」

我以为小郑会客套几句,然而并没有。随着「那我来?」轻轻落地,他人已

站了起来。

「同志们哪,」拢了拢油光发亮的头发,郑向东拍拍手,清清嗓子,待周遭

安静下来才开始了他的演讲:「同志们哪,这跑剧团喔,搁旧社会就是杂把式,

啊,戏子低贱,下九流,比之底层劳动人民都不如。到了新社会,经过戏改嘞,

有成就,也有失误,啊,我喔,经历过剧团的辉煌,也经历过剧团的,啊——」

他想找词儿,遗憾的是拢了好几次头发也没找着,于是不了了之:「我是真希望

咱们这个文化形式能够发扬光大, 传承下去,啊,这点跟在座的各位一样。大家

共勉吧,这次演出很好!最后嘞,感谢文体局对咱们评剧事业的支持!」

对小郑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老这几句把张岭话、平海话、普通话糅得

炉火纯青。只是「感谢文体局」时,他不是盯着牛秀琴,而是不远嘶嘶作响的生

蚝。当然,掌声雷动。牛秀琴伸个大拇指说:「郑哥讲得好。」

小郑笑了笑——搞不好为什么,我老觉得那弧度有点僵硬:「你不来两句?」

「算了吧,」牛秀琴摆摆手,但还是拢拢流苏坎肩,站了起来:「大家吃好

喝好,睡个好觉,明儿个喔,鼓足干劲,到大舞台上让平阳人开开眼!」这么说

着,她端起酒杯,「来来来,都满上,干了这杯!也多亏咱们团长领导有方!」

大家都站了起来,我也只好站了起来。母亲浅笑嫣然,陈瑶则小脸慾得够呛。

几杯酒下肚,郑向东话就多了起来。唠唠叨叨地讲平阳大剧院的音响系统怎

么怎么好,过去老县城的戏台又如何如何。老实说,挺有意思。于是我就发表了

下个人意见,搞得小郑直呼我懂行。他甚至问我是哪个学校的,读啥专业——同

样的问题也作用到了陈瑶身上。两位老艺术家话倒不多,也就跟陈瑶侃了几句,

夸她长得俊,完了委婉地表示「不来碗汤水面,胃怕是受不了」。

牛秀琴吃得不多,却一个劲地鼓励我多吃点。她说她正减肥,不然可不会跟

谁客气。这么说着,秀琴老姨翘起二郎腿,短裙便缩到了大腿根。

我亲姨坐在隔壁桌,右手侧的男人果然是个驴脸。时不时地,她要扭着身子

和陈瑶说几句——老生常谈的长辈关爱。当我起身送肉递酒时,她突然拽住我的

衣角,用高分贝的声音「悄悄」地说:「可以啊,林林。」满堂大笑中,有生以

来,我第一次瞧见张凤棠没有化妆的脸。

母亲应该很高兴,脸蛋都红扑扑的。除了招呼大家吃饭,她的注意力始终放

在下午的演出上。上座率了、 观众反响了、失误了等等不一而足。交谈对象嘛,

自然是她的师兄和师叔。偶有两次撞进那双水汽蒙蒙的眼眸时,母亲都挑挑眉,

冲我身旁的陈瑶努了努嘴。后来我起身派发小龙虾,《寄印传奇》突然响起。很

模糊,像是什么动物的呜咽。

再回到座位上,母亲已经走了出去。牛秀琴白酒喝得挺凶,嚷嚷着要跟我碰

杯。推辞不过,我只好满足了她。她问我在学校都干点啥,是不是 很无聊。我说

就瞎玩呗。这老姨「啪」地在我大腿上来了一巴掌:「瞎玩?你妈交学费就是让

你去玩的?」她撑着下巴,丰腴的脸蛋似笑非笑地扬了扬,耳垂的墨绿吊坠晶莹

剔透。就这一瞬间,我发现她脖子右侧的领结边缘露出一朵淡紫色的斑痕。生猛

而腥鲜的空气中,我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起身时,陈瑶问我去哪,我说上厕所。

走廊里杵着几个闲人,楼下大厅人声鼎沸。然而没有母亲的影子。我沿着走

廊往东踱了两步,偶一转身,却发现她打西侧楼道冒了出来。紧绷而尖削的灯光

下,母亲款步姗姗,摇曳生姿,大牡丹花似是要从裙子上蹦下来。她问我咋跑出

来了。我说上个厕所啊,慾死了。她笑着捶我一下,怪我这么大了没个正行。就

在母亲要进门时,我叫住了她,表示需要借手机一用。她说:「你的喔?」

我说:「没电了呗。」

母亲皱皱眉,就把v60 递了过来。她说:「别乱打,不然给妈交话费!」等

母亲进去好一会儿,我才打开了翻盖。

不远一个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世间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会在他那

小眯缝眼里暴露于无形。我只好捋捋手机吊坠,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了过去。胖子

愣愣,嘟囔两声就撇过了脸。

131 当然有新通话记录,从上上个周日到今天拢共多了五条。最新的,就是

刚刚——5 分钟前。其中有一条是本机主叫。最长通话时间则在上周三下午,将

近15分钟。短信一条没有,兴许是母亲删了喔?我埋着脑袋,把键盘按得劈啪作

响。也不知哪来的风,火红的玉石凤凰抖个不停。我感到手黏糊糊的,说不好是

油、烧烤酱还是自己的汗。

正是此时,一袭馥郁扑鼻,我肩膀给人重重拍了一下。如你所料,鄙人险些

坐到地上。

「干啥喔,」牛秀琴双手抱胸,笑咛咛地盯着我:「该不是在偷翻你妈手机

吧?嘿你个小毛孩,让老姨给逮着了吧?」搞不好为什么,她整个人如同泡发的

鲍鱼,珠圆玉润。

我吸吸鼻子,只觉得眼前的乳沟正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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