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我以冰雪元炁为他压制火毒,他活不过三日;况且他也是个苦命人,从小便
被贼人掳去,没再见过父母。你也自幼没见过父亲,应当能够稍稍理解才是。"
娘亲的循循善诱让我确实有些感同身受,虽然对父亲的概念并不明确,但当年还
是失落了好一阵的。
但我心中还是迟疑:" 那要是一辈子找不到那个什么'''' 阎罗辟易'''' 顾道穷喔?
难道要一辈子带着他吗?" " 这......等调查清楚了水天教之事,娘就与你回葳蕤
谷中,余下的就看他命数了。" 娘亲略带迟疑,终是抛出了一个期限," 而且,
霄儿若不放心他,在此期间就由你照看便是。" 说是照看,但也可说是监视,这
让我心中疑虑与不快消失,最终点头答应了。
" 霄儿真乖。" 娘亲哄小孩似的夸奖,让我十分受用,一切嫌隙与龃龉仿佛
都化为乌有,心中只有暖意与温馨。
不过娘亲方才提到父亲,我又期期艾艾地问道:" 娘亲,关于父亲,到底是
怎么回事?" 娘亲自然明白我所指为何,郑重地承诺道:" 霄儿,你父亲是天下
第一的大英雄,这点娘不会骗你。至于其他的事情,时候未到,等时机成熟了娘
自然不会瞒你。" 虽然娘亲说辞与之前大同小异、别无二致,但总算给我吃了一
个定心丸——比起外人,我当然更愿意相信娘亲——况且娘亲今日用心解释,已
让我心满意足,我也不能太过任性,因此不再追问。?
第二十九章兄妹登门
" 哦,对了,你沈师叔说,明日午时沈家兄妹会登门拜访,届时娘与他们寒
暄几句,而后便由你招待他们吧。" 娘亲忽而提起此事,略带笑意看着我。
" 啊......是。" 虽然沈婉君与我生了嫌隙,届时恐怕场面会尴尬异常,但让
娘亲与两个小辈谈话论事也不太合适,因此我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我面带难色,心念一转,到时候只能和沈心秋多加交谈,分担压力了。
" 嗯,娘先回书房了。" 娘亲淡然点头,笑意浅浅,转身款款而行,背影摇
曳生姿。
"呼——"
我长出一口气,与娘亲一番交谈,总算解了心中郁结,可以提起精神习武练
剑了。
回屋拿了含章剑,我便在 庭院中仔细练习剑式,间或疲累了,便坐在树荫下
采练元炁以作回复。
眼看骄阳渐落,炙炎转成凉意,我心知该是晚食时候了,便不再耗费体力,
转而采练元炁,只留半分心神关注外界。
" 公子,晚食备好了,仙子请您前去用食。" 不多时,耳边传来媛媛恭敬地
低声呼唤。
" 嗯。" 我散去正在凝练的气机,起身说道," 媛媛姐姐一同去吧。" 她应
了一声,便跟在我身后。
走了数十步之后,便到了侧厅,桌上晚食备齐,娘亲于上首端坐。
" 娘亲。" 我打了个招呼,便要在娘亲正对面落座。
" 霄儿,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娘亲竟然玉手一招,唤我过去。
" 啊?是。" 我略一迟疑,走到娘亲身前约一步处,却见娘亲玉手如柳枝般
印在我胸腹处,我顿感一股冰凉之意游走全身,汗渍污秽尽去,神清气爽。
" 谢谢娘亲。" 原来是娘亲以冰雪元炁为我清理积汗,谷中练武之后便有此
待遇,我早习以为常;但自出谷以来,娘亲忙于翻阅案卷,倒是久不曾如此了。
此时旧事重现,我不由心下感动,真诚道谢便欲转身,娘亲却叫住了我:"
霄儿,今晚就坐在娘身边吧。" 说罢,玉手在身旁的漆面雕花圆凳上一拍。
" 啊?这可以吗?" 我一时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
自我记事起至今,除了我卧病在床、精疲力竭,娘亲从未与我有过近距离的
接触,即使是用食吃饭,要么是对坐要么是隔坐。
此时主动挽留,如何不令我受宠若惊?
娘亲仙颜淡然一笑,极为自然道:" 我们是血浓于水的母子,有何不可?"
" 是。" 这一笑让我顿感娘亲的母爱如沐春风,激动之下便在娘亲右侧落座了,
但心中仍有些拘谨,只敢坐了半个凳子。
娘亲斜斜瞥了一眼,轻声道:" 这么大人了,好好坐。" 语中淡淡的宠溺与
鼓励,终于让我确定了这并非南柯一梦,鼓起勇气端坐如常,却又感觉脖子被冻
住了一般,无法也不敢转动,惊觉呼吸间竟能闻到那股属于娘亲的清香,恍若置
身百花齐放的山谷,静雅幽深,极为心旷神怡。
待苑里四女也落座,娘亲才淡淡说了句:" 都吃吧,不必拘谨。" 我僵硬地
拿起木箸,伸手想要夹住盘中的一块肉骨头,双手却好似不听使唤,那肉骨好似
一条泥鳅,总是从双箸间溜走、滑走。
我急得快要满头大汗,忽然左侧一只玉手探出,轻松以双箸夹住了滑不溜秋
的肉骨,而后放在我的碗里。
自然是娘亲。
她面上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道:" 怎么霄儿越变越小了,连菜都不会夹了?
" " 没有没有,只是只是......" 我结巴半天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只得埋头吃饭,
不敢抬头,惹得四女竟有些窃笑。
仅仅是近坐与夹菜,这份母爱显得简单无比,却是我梦寐以求的,但事到临
头我竟是受宠若惊,万分拘谨、束手束脚。
坐立难安的我几口扒完了饭菜,放下碗筷说了句" 我吃好了" 便夺门而逃,
连娘亲的挽留都没听。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犹自感觉心脏跳个不停,脑海 无法平静,只得开始盘坐
凝神,采练元炁。
饶是如此,也耗费了不少时间,才冷静下来。
待沐浴过后,我趁着心神宁静,打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安然睡去了。
本以为昨日的待遇不过是昙花一现,没想到次日早食娘亲仍旧让我坐在身畔,
往日使我心神安宁的清香失去了神效,我仍旧是紧赶慢赶地吃完早羹,逃也似地
离了侧厅。
在西厢房里深呼吸许久,才平静下来,于榻上打坐练气。
今日沈氏兄妹要登门拜访,自然不宜舞剑练体,浑身汗味并非待客之道。
约近午时,媛媛在门外唤道:" 公子,仙子说沈氏兄妹快到苑里了,叫您一
起迎接。" " 嗯,知道了。" 我应了一声,散功下榻,迎着骄阳前往苑门口。
娘亲已然于门前静立,长袖侧垂,秀发及腰,逸然无俦,竟比门前两尊护宅
兽雕更具气势。
" 霄儿来了。" 娘亲仙躯微转,笑意浅浅,素手相招。
" 嗯。" 我有些拘谨地应了一声,于娘亲身侧稍后的位置站立,目不斜视地
看着街道,静待沈家兄妹。
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巷口驰来一辆马车,车夫在苑门前放缓速度,最终于台
阶前数十步处停了下来。
他下车掀起门帘,一男一女接连而下,正是沈氏兄妹。
娘亲莲步款款,率先迎上去:" 两位师侄,一别数日,近来无恙乎?" 我也
赶紧跟上娘亲的脚步,只听沈晚才作揖道:" 蒙仙子挂念,我们近日安好。" 沈
婉君倒也分得清主次,有样学样地作揖见礼。
" 府外炎热,不是说话之处,且随我进去吧。" 娘亲淡然点头,邀请二人进
去,伸出玉手道:" 来,婉君。" " 好嘞。" 沈婉君再现了古灵精怪的一面,蹦
蹦跳跳上千几步,挽上了娘亲的藕臂,二人携手而行,好似一对母女。
我与沈心秋互相点头示意,心照不宣, 同行进门。
因娘亲在场,我既无开口的必要,也不能越俎代庖;沈心秋也是如此,如若
越过娘亲与我攀谈,则是无礼,故此我们只能互示眼神。
到了正堂,母子二人与沈氏兄妹分坐两侧,待苑里四女上了茶水,娘亲缓缓
开口道:" 二位师侄今日登门,所谓何事啊?" 沈氏兄妹起身,兄长先道:" 回
仙子的话,舍妹蒙赠大礼,今日特来登门道谢。" 沈婉君接着道:" 侄女不才,
无故得仙子赠神功,无以为报,唯有登门拜谢,聊表寸心。" 说完,二人分别抱
拳躬身与万福行礼。
" 原来是为了此事,师侄不必多礼。" 娘亲袍袖一拂,二人皆被一股柔力扶
起," 霄儿受赠含章宝剑,我与沈兄亦是故交,理所应当,不必在意。坐吧。"
二人齐齐称是,再次落座。
娘亲玉手端起一杯茶水,抿了一口道:" 对了,二位师侄,不必再唤我为仙
子,太过生分,叫我一声'''' 师叔'''' 或'''' 姨娘'''' 即可。" 沈心秋也不多纠结,抱拳
道:" 既如此,那师侄就斗胆僭称一句师叔了。" 娘亲微笑点头,沈婉君却是娇
声娇气地语气惊人:" 不行!" 娘亲殊无异色,沈心秋倒是吓得面色发白,沈婉
君紧接着调皮开口道:" 仙子这般漂亮,叫'''' 师叔'''' 、'''' 姨娘'''' 根本就不对嘛~"
" 那就随婉君喜欢。" 娘亲似乎早已料到,微微一笑," 师叔还有要事,须得离
开,就由霄儿招待你们吧,师叔失陪了。" 说罢,娘亲站起身来,我紧随其后,
沈家兄妹二人也起身恭送:" 师叔慢走。" " 仙子慢走。" 娘亲淡淡" 嗯" 了一
声,莲步款款,行出了正堂。?
第三十章祸心无间
娘亲离开了之后,二人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沈心秋直接瘫在椅子上,埋怨道:
" 小妹,刚才差点吓死你哥!" " 瞧你胆子小的,就这么点出息!若是你胆子大
点,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沈婉君翻了个白眼,倒是丝毫没有自觉。
沈家哥哥被这番话说得只能讪笑,似乎被戳到痛点了。
见大哥哑口无言,沈婉君无趣地皱了一下琼鼻,低头看向微微隆起的胸襟,
自言自语道:" 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仙子那般大!" 听了这话,我在一旁不知如
何开口,只得生硬道:" 婉君、不,沈姑娘,近来可好?" 本以为会受到冰冷视
线的戳刺,没想到沈婉君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道:" 二哥,你生我气啦?" 两
日不见,沈婉君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重新叫上了" 二哥" ,一下让我
不知所措,只能结巴地回应道:" 我......我当然没有生气了,倒是婉君妹妹前几
日......" " 二哥,那会儿我不懂事,你能原谅小妹吗?" 沈婉君一双大眼睛泪光
闪闪,又展开了眼泪攻势。
" 没关系没关系,二哥不怪你!" 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我依旧溃不成军。
" 耶~ 二哥真好!" 沈婉君一改泣容,娇声叫好。
虽然有点不明就里,但沈婉君不再对我心存怨恨也算好事,我自是欣然接受,
心下却不免疑惑道:" 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心秋道:" 昨夜父亲与小妹
彻夜长谈,借一桩旧事说清了利害,解开了她的心结,小妹才明白誓言之事与柳
兄弟无可归咎。" " 一桩旧事?何事?"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另一个点上。
沈心秋正要开口,沈家小妹却抢过话头:" 二哥,我知道,爹昨天才和我说
过,我比大哥记得清楚。" " 哦,那就劳烦婉君妹妹给二哥说道说道了。" 我好
整以暇。
" 嗯嗯,事情是这样的,距今约一百五 十年前,那时候玄武王朝的武林尚未
凋敝,宗门林立,道家高手喻离微横空出世,技压群雄,当时人称'''' 武御道殊''''.
可惜不过五年他便快坐化,相传他留下了一份直指武道最高境界的秘要,武林人
士纷纷趋之若鹜,在他的道场、乃至曾经去过的道观掘地三尺。
" 其中有一小门派'''' 薄流山庄'''' 幸运地得了他的遗秘, 十年间一直守口如瓶,
倚之发展壮大,后来庄主之女薄玉鸾与两仪门门主之子向死生联姻,感情甚笃,
不慎将此事透露给了夫君。不曾想那薄情寡性的向死生为了称霸武林的野心,竟
然联合宗门上下,在两派共襄年关大比之际秘密行事、暗中下毒,将薄流山庄一
网打尽,以残忍之法拷掠遗秘不说,竟将薄流山庄五百余人,连同结发之妻在内
尽数灭口,那薄玉鸾死前恨满乾坤,自戳双目、泣血悲鸣,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
落泪。" 如此惨绝人寰、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是夫妻之间一句交心之言引出来
的,闻言我也不由唏嘘。
同时也让我更加明白江湖中人对功法的视若珍宝与求功若渴,区区一份遗秘,
竟然让同床共枕的一体夫妻反目成仇,酿酒了弥天惨案。
倘若《节盈冲虚篇》的存在不慎流传出去,即使是此功法只能沈婉君练成,
觊觎者也不会善罢甘休,沈府上下乃至赤锋门恐遭贼人祸害。
我对那向死生的行为深恶痛绝,继续问道:" 那两仪门后来如何了?" 沈婉
君神情不似方才那么自如:" 此事干系太多,没过多久就暴露了。武林同道以及
朝廷官兵群起而攻之,两仪门一年之内就被剿灭了,喻离微的遗秘也被公之于众
——其实他本就有此打算,但生死大限来得太快让他未能付诸行动——他只是总
结了外功、内功的境界如何练习,名宿耆老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他的遗秘
更加详实细致、脉络清晰,现如今各门各派的习武之人都是依照喻离微的理论而
行的。" 听闻两仪门最终吞下了恶果,我心里总算好受一些,虽然那五百多条生
命不能 复活,但武林同道为他们报仇雪恨也足慰冤灵了。
沈婉君忽然幽幽地道:" 二哥,你说女子是不是天生就 容易干蠢事?" 此言
一出,不光我吓了一跳,一旁的沈心秋也是大惊失色:" 小妹,你怎么会这么想?
" 沈婉君却冷冷地道:" 大哥你别说话,我要听二哥的!" 沈心秋不再说话,目
光死死地盯着我,我思量再三,才缓缓说道:" 婉君妹妹,我觉得你陷入了误区:
薄玉鸾对向死生吐露实情,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夫君,而非她愚蠢之故——造成
这桩血案的根本原因在于向死生人心不足的贪婪以及不择手段的狠毒,薄玉鸾又
何错之有喔?顶多是所托非人。婉君妹妹,这点不可不察。" " 二哥说得有道理。
" 沈婉君点了点头,又把矛头指向了一旁的沈家老大:" 大哥,你要是有二哥一
半能说会道,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沈心秋突遭讥讽,一时支支吾吾、哑口无言。
沈婉君则叹了一口气,诚恳道:" 二哥,你一片好心,向仙子求来婉君梦寐
以求的功法,原本我应心生感激才是,但当日我并不懂其中的利害攸关,加之父
亲逼我发的誓言事关母亲的在天之灵,所以才错怪了你,还请柳 公子不要放在心
上。" 说罢,起身低头万福。
见了这阵势,我哪里还不明白,这才是沈婉君真心诚意地道歉,赶紧起身走
近,手藏在袖中托起她的手臂,开解道:" 婉君,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原本就没
有怪过你。你心系母亲何错之有,再说前日我也做了和你如出一辙的事,哪有资
格怪你?" 玉龙探花身死命陨,还可说是罪有应得,但洛乘云若当真如娘亲所说
生性纯良,我撺掇韩捕役动用私刑,可就是坠入邪道了。
沈婉君心结顿解,好奇地追问道:" 前日?是和父亲商谈的那件事吗?" 看
来那天沈家小妹并非没有关注我拜访沈府之事,我便将当日情形简略复述了一遍。
" 那 小白脸居然对仙子心生亵渎,他也不算无辜了。" 沈婉君听了对我的做
法并无异议,随后掩嘴轻笑," 倒是仙子这般漂亮,二哥可得看好了。" " 那是
自然,娘亲比我性命还重要。" 我点头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