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姑奶奶我跟着二师姐学了几分试毒的本事,要不然还真着了他的道了。」
吕松面露疑惑:「莫非他早看出了你的装扮?」
「鬼才知道?」琴无缺继续骂道:「不是都说这些个权贵人家还有些那……
那种嗜好吗?」
「……」吕松一时无言,琴无缺所言倒也不假,燕京权贵之中男风横行,琴
无缺这一身打扮清秀俊美,说不定便对了那位好色王爷的雅好。更何况琴无缺的
乔装也并非完美,云些尚能瞧出,要瞒过色名昭著多年的宁王,恐怕也没有那么
容易。
不过这位好色王爷怕是万万没有想到,区区一位「书童」,竟会是念隐门下
的琴峰峰主,要不是与皇家牵连密切,这琴无缺还真说不准会在宁王府大闹一场,
一想起来时自己那间化作灰烬的小屋吕松便不由得浑身一抖,连带着望向琴无缺
的眼神都变得敬畏了许多。
「既然已经查出了与齐王有关,那我们去寻齐王便是,来这刑部大牢做什么?」
琴无缺收回话题,指着远处的大牢提出质疑。
「齐王那边自然要去,但绝非现在,兹事体大,我想去找他问个清楚。」
「他?吕海阔?」
吕松缓缓点头:「无论如何,他深陷其中,总该问问他的,即便是百口莫辩,
但若能回忆出几条线索,也能让我们有迹可循。」
「也对,」琴无缺认真的耸了耸脑袋,可目光却是朝着远处的大牢望了一眼,
随即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那你,打算怎么进去?」
吕松早有准备:「这外头看守想来到了困倦之时,我们轻功潜入,只要进得
里间将门关上,余下的看守打晕便是。」
「嘿,不必如此麻烦。」哪知琴无缺嘿嘿一笑,直将那支布巾裹着的长琴取
出,五指轻扫,古琴却是离奇的未发一声,而吕松目光所及,却是一道青色气波
朝着大牢外的几名看守打了过去,只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七八名看守尽皆瘫倒在
地,仿佛中了蒙汗药一般呼呼大睡。
「愣着干嘛,走啊。」还不待吕松有所反应,琴无缺便一把将他拉起,就这
么大摇大摆的朝着牢门走去。
「神技!」吕松脑海只不断闪过这一概念,先前识得这琴无缺,只道是精于
内息,功法高深,能以琴音伤人,可今日的她,先是琴曲夺魁、后又琴音传话、
如今琴波一起,所到之处人尽昏睡,这等神乎其神的技艺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叹
为观止。
「难怪老门主会让她来!」
二人一路顺畅,不多时便行至大牢底层,按南明律,底层看押的大多是通敌
叛国之徒,而吕海阔因私通魔教入狱,全家上下尽皆押运至此。
吕松靠近之时,吕家男丁大多已经睡下,吕海阔作为首犯独处一室,此刻却
是对着牢笼上方的一处小窗默默凝视,浑身上下血污一片,显然是酷刑之下心志
已近彷徨。
吕松瞧得此景,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眼前男人一向自诩清高,在朝之时一向
谨言慎行,当年为了平息祸端保住自己,竟是连亲生儿女都忍心断送,如此谨慎
了一辈子,可没想到如今落得个如此下场。
「何人?」突然,吕家男丁之中冒出一道呼声,吕松定睛一看,却是那位自
小与他不睦的大哥吕岁,而随着他这一记高呼,本就惊惶难眠的一众族人全都醒
转了过来。
「松哥儿?」然而就在众人惶惶不安之时,又有人瞧出了吕松面貌,虽是离
家多年,可终归是血浓于水,吕家上下立时围至牢门附近,眼见得那黑衣之下的
吕松真容,不由得发出阵阵欢呼:
「松哥儿,您可算回来啦!」
「是松哥儿,松哥儿是来救我们的?」
「松哥儿,松哥儿……」
吕家遭难,满门入狱,这群惶惶不安的亲族这些时日自是寝食难安,唯恐哪
日便被举家脱去菜市口斩首示众,而此刻吕松前来,自是成了他们心中的救命稻
草,一时间自是痛哭流涕,哀嚎连连,若不是琴无缺早将这牢房看守弄晕,只怕
此时吕松也只能落荒而逃了。
然而面对这诸多亲族哭喊,吕松却是脸色冷漠,他目光一扫,却见着众人之
中,唯有自己那两位哥哥目光躲闪,似乎是不愿面对自己。
「大哥哥,四哥哥,好久不见。」
见吕松主动问起,大哥吕岁、四哥吕寒只得抬头应声:「你……六弟,你真
是来救我们的?」
还不待吕松应答,另一间屋子却是传来动静。
「松儿,当真是你?」
这声音对吕松而言自是再熟悉不过,吕海阔虽是待他不好,但终究是亲生父
亲,幼时勤学苦读,争气出头,为的不就是让这位心中「慈父」多看一眼?但经
历了十年前「诀裂」一事,此番相见,心中隔阂又哪里能轻易消除。
「是我。」吕松淡淡回应,只一句便让牢中众亲族的欢呼戛然而止,吕松身
位庶子老幺,亲娘早逝,自小便和亲姐相依为命,而吕家这一众嫡亲兄姐自是瞧
不上他们这一房庶出,平日就多有奚落、欺负,在那次「决裂」之事里,甚至冷
嘲热讽、推波助澜,于吕松而言早已是全无亲恩之情。
如此关系,他又怎可能相救?更何况,他一介早年扫地出门的庶子,如今又
有何能力相救?
「你……你是如何进来的?」吕海阔正要疾步靠拢,可腰身才动便扯着伤口,
立时疼得嘶叫起来,吕松见状于心不忍,也便朝着吕海阔走进几步,可一想起当
日「决裂」之言,吕松便又向后退了一步,语声冷漠道:「吕大人还是关心些自
己的案情更要紧吧。」
「……」吕海阔闻言一愕,脸上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
然而吕松继续言道:「我此行前来,是受高人指派,撤查有关摩尼教一事,
我对吕家知之甚深,知道你干不出勾结魔教的事情,这便来问个究竟。」
「高人?」吕海阔不禁有些疑惑,忽的想起什么,伸头朝着牢外看了几眼,
却是根本未能发觉看守踪迹,这才相信几分,可他刚想开口,却突然噎住,他苦
读圣贤,尊崇父子尊卑,先前还能因心中惦念流露出几分真情,可如今要他向吕
松汇报案情,那岂不是子审父乱了纲常。
「我为官一任,自觉问心无愧,天子圣明,定会早日还我吕家清白。」
「好一句问心无愧!」吕松却是丝毫不留情面,言语间多少带着讥讽:「事
关魔教,天子震怒,令吕家满门下狱,你若执迷不悟,你这些年所守护的吕家清
誉、族人前程便都成了最大的笑话,试问九泉之下,你还能问心无愧吗?」
「……」吕海阔被他这一声质问,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面如枯槁,身形
佝偻,目光涣散,嘴角一遍遍的低声叱骂:「逆子……逆子……」
「父亲……」见吕海阔犹自执迷,长子吕岁却是呼喊起来:「父亲,既有一
线希望,父亲莫要为了一时意气而置我们……我们……」言辞之间已是泣不成声。
「罢了,」半晌之后,吕海阔长叹一声,抬眼朝吕松望去,言语落寞:「你
想问些什么?」
…………
约莫半个时辰,吕松探问了近半月以来吕家的人际往来。上到吕海阔同僚宴
饮,下到吕家老小走街串户,除了未赴齐王那次宴请被齐王当众骂了两句外,便
再没有了可疑之处。
「那齐王平日宴饮,我向来也是不去的,我听说那日齐王也不过是吃醉了酒
多言了两句,他平日里眼高于顶,又哪里会将我这礼部小官放在眼里。」
吕松缓缓摇头:「国储之事干系体大,平日不动你,或许是不想打破平衡,
而如今局势愈发紧张,你既要保持中立,他也可拿你开刀,以此震慑旁人。」
吕海阔默默不语,良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叹息:「若真是齐王要害我,我吕家,
恐怕在劫难逃了。」说着又朝着吕松望来,憔悴的脸色里多少现出一丝温情:
「若是事不可违,你便早些离开这里,莫要受了牵连。」
吕松嘴角略微抽动,终是不再出言讥讽,转身便道:「你们好生活着,我定
然想办法救你等出来。」言罢便要朝着牢外走去,可才行一步,吕海阔却是突然
唤了一声:「松儿,你……你也去看看你娘你姐她们吧。」
「她不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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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早过,但宁王府中此刻却灯火通明,府中侍卫、家仆纷纷手持火把在各
大院子里穿梭寻找,俱都是一副惶恐模样。
「废物!」
宁王书房之中,宁王猛地一掀,直将桌上的茶盏挥扫在地,直吓得一众跪在
地上的家仆浑身颤抖:
「偌大的宁王府,守备、家仆近千人,便这样让一个女人活生生的丢了,莫
非她是庙里钻出的神仙不成?」
原来早在广云楼里,宁王便已瞧出了琴无缺的女子身份,此番回府,便立即
派人送了迷汤过去,为以防万一,甚至还抽调了一路侍卫过去把手,可没想到很
快便有侍卫来报,这女人,竟是在屋子里凭空消失了!
「找,再去找!」宁王厉声咆哮,此时所显露的气质已与广云楼里的谦和有
礼判若两人。
「禀王爷,丁四求见。」
宁王闻言这才收起了怒容,转身就着茶座坐下,朝着身边丫鬟扫了一眼,丫
鬟识趣退出书房,而早在书房外恭候的一位黑衣人则缓缓起身,朝着书房走进。
「丁四拜见王爷。」
宁王缓缓点头,可语声依旧冷漠:「查得如何?」
「果然不出王爷所料。」
「哦?」
「吕海阔一家早年有一对庶出姐弟,因得罪了麓王家的小霸王,姐姐被人收
房纳妾,弟弟被赶出家门,从此再无来往。」丁四说到此处,不由得朝宁王看了
一眼,见他面色稍有好转,这才继续道:「据吕家下人透露,这位庶子,单名一
个松字。」
「吕松?秦松!」宁王稍稍咀嚼,眼里精光一闪,嘴角莫名翘起,露出一道
诡异笑容:「丁四,吕家的案子如何了?」
「回王爷,今日晚间大理寺的批文已经到了刑部,据说是十日后吕氏满门问
斩!」
「哼,」宁王又是一声冷哼,随即便拿起纸笔迅速写下一张便笺:「你去跑
一趟大理寺。」
丁四接过便笺,低头一看,却见着上书一行小字:吕家私通摩尼罪大恶极,
我意改判为三日后行刑,以正国法,至于女子,充入教坊司以遵教化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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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麓王府。
世子萧琅与岳家家主的婚事倒也并未太过声张,赈灾之事虽已近尾声,但两
家也不宜太过声张,便只邀了各自亲族于麓王府宴饮,二人拜过了麓王,大礼也
便成了。
萧岳二人早在平山小县时便已有了夫妻之实,此番大婚倒也并未太过惫懒,
才不过一日,萧琅便被邀入书房,听着季星奎讲述近日朝中要闻。
「此番赈灾朝中一片叫好,也算解了天子的一大心病,可听说前不久公主与
天子大闹了一场,惹得天子重病,倒是让齐、宁二王借题发挥,各自笼络了不少
势力。」
「如今燕京局势复杂,好在我麓王府远在东平,要不然还真凶险万分。」
「据说前不久,礼部员外郎吕海阔家中发现了一批摩尼教黑石,天子便以妄
论国储的由头判他全家入狱。」
「吕海阔?」萧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是二弟家那位的……」
季星奎缓缓点头:「正是。」
「那我麓王府?」
「世子放心,玠哥儿那位早年便与吕家断了关系,这些年也从未往来,吕海
阔入狱之后也未曾对人提起此事,断不会有所牵连。」
「哎,想不到他那年做的荒唐事,到头来还是救了人家一命,」萧琅想到此
节不禁微微摇头:「那位倾墨小姐我见过一次,无论气质还是才学都是上乘,虽
是庶女,但也是不该沦为妾室的……」
季星奎微微一笑,却是不做言语,他深知萧琅脾性,虽是风流年少,但却用
情专一,自有了如今的世子妃后,对旁的女子最多不过是欣赏、赞誉而已。
「对了,她还有个弟弟,叫……」萧琅正自回忆,可一瞬间似乎是想到了什
么,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复杂。
「是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突然,萧琅猛地站起身来,朝着书房外的
小厮唤道:「快,备马,叫上徐东山随我一道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