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晖的面前,忽然出现如同烟雾一般的东西,轻烟由淡转浓,渐渐变化成
一个人的上半身,而那个人的容貌,如雾似幻里透着三分相识,赫然竟是早在十
年之前,就已灰飞湮灭的向麒钢?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景象,难道真是向麒钢
的阴魂不散,回来找自己的儿子了吗?
「晖儿……你在这里干什么了……?」。向麒钢的形象并没有开口,可是向晖
却可以清楚「听」。到向麒钢对他的讲话,那声音,竟是直接在他的脑子内响起。
「萧逸才还活得好好的呢。……你竟在这种地方虚掷光阴……到底是在想什
么了……你要杀的人还不够……还不够……」。面对死去父亲的强烈质问,向晖冰
冷的脸上就找不到一丝的反应,反而是把视线一低,看向自己的脚边,那里,就
正有着另外一团烟雾成形。
「晖儿……晖儿啊……」。彷佛灵气般的烟雾变化成另一个人的面孔,那是一
张美丽而忧郁、成熟女性的容貌,此时就用着柔和伤心的语调,呼唤着向晖的小
名:「晖儿……晖儿……晖儿……为娘的很想你啊……」。
向晖母亲的形象,逐渐化成笼罩在他全身的白雾,像是母亲怀抱的温暖感觉,
包围着向晖。这种感觉,从当年那一别之后,对他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那一日她不顾向麒钢的反对,偷偷抛夫弃子,为血海深仇而去,伤透心的向麒钢
再也露出个半分笑脸。
「晖儿……放弃吧……放弃复仇的念头,做回一个平常人吧。我们上一辈人
的仇不应该落在你的身上……」。
「不。绝不行。贱人,当年我也是这样要你不报仇,但是你听了吗?你没有
资格说这样的话。晖儿。你要记你的父仇,母仇,不共戴天,你要用最惨忍的手
段杀尽每一个仇人,让他们不得好死」。
「夫君,我错了。当年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连累了你们父子,让你们饱受痛
苦。不要再报仇了,为了报仇,咱们的晖儿已经吃了太多苦了……够了……不要
再折磨晖儿下去了……」。
「太迟了,当年你抛弃我们,违背我们之间誓言那刻起。这个仇就注定,不
是一方死绝便不能完结,你才是始作俑者。晖儿,杀死萧逸才,杀死慕容墨,杀
光所有的仇人,用最残忍的手法,把他们碎尸万段,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晖儿。不要……」。
「向晖。你要杀……」。
父母亲的呼唤,在向晖的脑海中,不停地交互回荡着,一直保持沉默,低头
不发一语的他,黑纱下的瞳孔中忽然闪过一丝狂暴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对于身前的双亲发出了一击,赤红火焰,乍亮黑夜。
沙沙。雨声不停,没有惨叫,手上也没有一点触到实物的感觉。向晖眼前的,
只是一片黑暗的虚空,贯穿了黑暗的雨丝,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这么说来,刚
才向麒钢和娘亲赵燕萍的景象,全都只是向晖脑里的幻觉而已吗?
「又是这种无聊的把,谣谣,你的惑心术,退步了……」。低沉冷锐的字句,
从黑纱下的嘴巴里缓缓的吐出,对刚才的那样一场奇历,像是毫不在意,收回的
手掌,把因雨湿透的竹帽黑纱,推到帽顶上去,向晖的视线,再重新改变方向,
凝聚了一个焦点后,便一直钉在哪里不动:「谣谣,看够了吧……。还不出来?」。
「还是被察觉到了……」。深邃的黑暗中,忽然传出了女人的笑声,翠绿色的
影姿,手持纸伞,从漆黑的夜色中走出,优美的身段,在含蓄中带着不可言喻的
诱惑力,纤细姣好的五官,放在江湖上流传的『绝色谱』上丝毫不逊色于任一人,
一双透露出浓浓邪魅的美目眨几下:「本来以为可以再瞒久一点的,到底是晖哥
哥进步太快了,还是谣谣,退步了」。
「你找我何事,有话快说……」。从向晖那经过刻意压低的声音,听不出来内
心的感受,不过能瞒过『杀神』向晖耳目,接近到这么近的地步才被发现,毕谣
的一身轻功,较之当年更胜过十余倍,足以傲视江湖了。
毕谣的声调忽变得有些娇柔起来:「晖哥哥,两年不见,你就这样对待我的
吗?你可知道这两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若非父亲不肯让我见你,我早
就出来寻你了」。
听到毕谣话中带着浓浓暖味,向晖却连眉毛也没扬一下,因为他知道此女说
的话,从来没有几句是真的,谈笑之生杀人于无形,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好色之徒
栽在她手上。她越这样,动作越是可疑,向晖完全将其无视,生人勿近的冷漠气
质更是丝毫不减,这样的反应,即使只是装腔作势,也非常了不起了。
眼见对方毫无反应,毕谣轻轻的踏上了一步,娇笑道:「呵呵,晖哥哥,你
还是像当年那样冷漠啊,但是太过隐藏表达情绪的反应,可会被人当成不解风情
喔。晖哥哥,你说是吗?」。
「……你特地来此就是为了要说这些废话吗?」。向晖眯着眼睛,像是这就是
他脸上表情的最大变化,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经
绷得死紧。
毕谣掩嘴轻笑,同时又踏出一步道:「怎么会呢?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聊呢」。
当毕谣在说着呢软情语的同时,向晖忽然眼神一凝,右手在空间迅速挥过,
没有先兆。也没有任何预警。忽然出现了一道剑气扫开空中雨丝,迎面击中一条
细丝,发生一股有如金属之声,剑气余威不止,向着毕谣直击而去。
「呔」。一声清啐,毕谣迅速跃离远处的地面,飞腾移位,动作快得让人来
不及看清,反之要不是如此的话,她就会被地上剑气扫中,继而腰斩断成两段。
只是短暂的一次交手,但两人都展现出了己身惊人的艺业。
「果然厉害……。晖哥哥的武功进步神速啊……,难怪爹爹一直想让你回
『圣门』之中担任要职,你可知爹爹在神君面前可是下大力气担保的」。发出了
像是打从内心里的赞叹,美丽的玉容露出一阵媚笑,表情也一样令人心醉的毕谣,
在转个身之后,重新面对向晖那如利刃出鞘般的杀气,却没有一丝畏惧。
「神君?我记得江湖中人把你们称为『青云』魔七脉,叫『魔君』还差不多
吧」。对于身前的绝世美色,向晖的眼中,却连一点放松或欣赏也找不到。打从
一开始,他就知道,如果要论江湖上心狠手辣的女子,毕谣一定可以排入前面三
名。
毕谣越是对你撒娇暖意,即表示阎罗扣门,如果不能专心应对的话,那下场
只有一个:死。证据是他的右掌,此刻就夹着一根朱红色的细丝,刚才并非他有
意辣手推花,而是毕谣早已对他出手,要不是他及时出手的话,这根「摄魂丝」。
现在就该插在他的额头上。
「晖哥哥,你的『阳世奇经』越来越浑厚了,刚才仅仅擦身而过,我就能感
觉到剑气中赤热气劲」。
「你的胡闹也够了,再动手,我真的会杀了你……」。不管毕谣说了多少赞美
的词藻,向晖还是丝毫无动于衷,对他来说,凡是侵犯他的人,只有一死。若非
他知道毕谣不会对他动真格,否则此刻他已是以命相搏。但是冰冷的杀气彷佛能
切开肌肤般,一股脑地涌向毕谣,强大有如实质的精神力量,此刻就紧锁着后者,
一旦出手,必是势不可挡。
毕谣却是不放在心上,小脚在地上一跺,嗔怒:「你明知我讨厌安脏的地方,
还约我在这种地方见面,枉我为了你,动用『圣门』的力量打擦情报,要知道这
事要是让爹爹知道了,一定会禁我足的,我打你几两下出气,不行?」。
毕谣此刻的撒娇嗔怒,完全先前完全不同,宛如一个少女在跟情郎撒,彷佛
有魔咒一般的威力,向晖那冰山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动摇,散发的杀气也迅速
消减下来。看见这样的情景,毕谣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晖哥哥啊。谣谣跟你是
啥关系啊,用不着每天都板着脸嘛,来,笑一个,看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向晖看到她故态萌发,手掌里暗中又握了一根
细丝在手,对她稍稍产生的一丝好感再次消失,夹杂着既将爆发的怒气,却又强
自压抑下来,眼前的女人,自幼一起长大,她的喜爱对别人来说往往是一种灾难。
毕谣收回手中的细丝,悠悠笑道:「晖哥哥,你又板着脸了,真难看」。
向晖冷冷道:「难看?好吧。我告辞了……」。
毕谣急道:「好了,好了。晖哥哥真没耐性。谣谣就有话直说了,你接二连
三地对当年涉及『中原镖局』血案的人下手。爹爹,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他很
生气,当下正直『圣门』欲对『青云门』动作之际,他希望你别节外生技,七脉
同根,同气连枝」。
毕谣的好言相告,只换来向晖的冷冷一笑:「七脉同根,呵呵。当年我一家
遭受横祸时,他们又在哪里?」。
毕谣轻轻一笑,道:「此事不能怪我们啊,当年是向叔叔单独一人非要去挑
战『青云门』,不听『圣门』命令。险险坏了『圣门』多年下来的布计,神君焉
有不生气的道理。晖哥哥,说到底你要多谢谢『圣门』对你的保护,若非我们,
你岂能在春秋真人的追杀下活命」。
「无聊……」。短暂的沉默之后,向晖以不屑的语气道:「『神君』任云涛
的胆子越来越小了?看来所谓的『圣门』七脉,在这两百多年下来的沉寂之中,
已经变成了缩头乌龟了。连先辈们光明正大的决战的胆气都没有了,只能行如此
蛇鼠之事,看来我一直不肯加入『圣门』,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毕谣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眼界不同而已。晖哥哥,你志在复仇,
而『圣门』早已将目标从江湖上无所谓的争名斗利中脱出,将其放在一个更大的
目标之上,天下」。
向晖冷笑道:「你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对你们『圣
门』的伟大目标『天下』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想为了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
事,杀自己想杀之人,」。
毕谣娇笑道:「晖哥哥,你最想杀的人是那个高达吧。你多次向我打探消息,
要此人的消息最多啊。这家伙对你真的有那么多重要吗?」。
「不重要,仅仅看他不顺眼而已,想杀他而已」。
「哪晖哥哥,更应该与『圣门』合作了,不然在『圣门』接下来的大计中,
一不小心将他杀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说什么?……」。察觉到对方的言外之意,一股成形的怒气风暴,已然在
向晖胸臆中回荡。
毕谣淡淡笑道:「高达哪小子现在风头正盛,又练成了『剑二十一』可
以说是『圣门』头号针对对象之一,拿他开刀也不是什么可能之事」。
「你刚才……说要……杀死高达……?」。彷佛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发言,向
晖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着毕谣,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他的笑声,笑声就
像是他如一把尖刀,单薄而尖锐。
「哈哈哈……。你倒是说了一个难得的笑话啊。就凭你?要杀死高达,你连
我也打不过……」。把手放在脸上,持续嚣狂而尖锐的笑声,向晖从指缝间透出来
的眼神,却是充满可怜与不屑。
与之前的他像是判若两人,但向晖这种明显轻蔑的狂态,却把一向深沉的毕
谣真正激怒了。毕谣拉下一张着脸道:「你敢怀疑我们的实力?『圣门』要杀的
人,从来没有杀不到的。……」。
向晖冷笑道:「你认为你杀得了高达?」。
毕谣冷冷道:「就算我杀不了,这次行动中,还有神君和爹爹出手,圣门六
脉之主也会一齐出手,而且『青云门』里的内桩也会事先操作,以『圣门』的实
力,有心算无心,别说杀一个高达,就算屠灭整个『青云门』七大长老也是轻而
易举……」。察觉自己说得太多的毕谣,正打算闭上嘴巴,却发现已然太迟了。
向晖脸上的轻蔑之色全敛,露出诡笑地说道:「内桩?谁?接着说啊。把你
们的计划全都说出来啊」。
「可恶。晖哥哥,你太可恶了,竟然把我的私密给骗走了」。毕谣气得直跺
脚,原本只是想以此为诱饵,说服向晖重回『圣门』,不想言语间竟将自己所知
的『圣门』计划透露大半,尤其是『圣门』在『青云门』内的暗桩一事,这可是
重要机密,即使她也是偷听父亲毕方山与神君任云涛密谈得知的,不想此刻竟全
透露给向晖了。
向晖没好气说道:「我对『圣门』的计划不感兴趣,也没空理会你们的动作,
但是高达的命必须由我来杀」。
毕谣气道:「又是高达,哪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让你这般心心念念,冷落
我」。
「如果你……不再做说客,我们之间还有其他可以谈的」。
「你……我是为你好……」。
「不需要……」。
「…………」。毕谣想了一下,莲步轻移,来到向晖的身边,手中雨伞来其遮
挡雨水,两具躯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吐气若兰地说道:「好,今晚咱们只谈风月,
不谈其他。晖哥哥,两年不见,谣谣一直很想念你啊」。
「谣谣」。向晖轻轻将江湖上最可怕的女杀星拥入怀中,感受着怀中美人火
辣的体温,长期积攒在他身体内的燥热一发不可收拾,双手不由将其抱住:「两
年不见,你又长大不少了」。
毕谣娇嗔:「死相,跟你在一起,就知道占人家便宜。当年要了我的身子,
然后一走了知,一别就是两年,害得我以为你另有新欢,不要我了」。
向晖冰冷的脸上难得有一丝温柔:「只要你不想着拉我入什么『圣门』,咱
们之间的关系不变」。
毕谣不顾向晖身上水绩,埋首在其肩上:「爹爹的命令,我不敢违抗」。
「他敢逼你,我杀了他」。向晖冰冷冷地说着,语气中不带一丝玩笑之意,
仿佛如果毕谣愿意,就算对方是毕谣生父也杀。
毕谣气恼地说道:「晖哥哥,你胡说什么。他可是你未来岳父,怎么这样出
言不逊」。
「在我心里,只有你,没有其他人」。
毕谣心里暖洋洋的,不再有其他言语,轻喃喃道:「晖哥哥,时间不早了,
咱们找个干净的地方竭息吧」。
「好。小别胜新婚」。向晖豪气冲天,一把将毕谣横抱而起:「我这便找个
干净地方,好好慰解谣谣寂寞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