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开皇五年的那个高德事件,当时的晋王杨广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未必就真的存了要和太子杨勇相争之心,而当时大隋内部一切井井有条,无论是先皇的皇位还是太子杨勇的东宫之位,名份都是早早地定了。”
“但是突然出了这么一个高德上书,要皇上退位,把皇位交给太子杨勇,而且此人还是那高大人的族人,这样一来,太子被逼放弃监国,甚至为此还和高大人生了嫌隙,最终得利的只会是其他几位皇子,尤其是排名第二的晋王杨广。”
“其次是晋王杨广一直在皇上面前演戏,他演了足有二十年,这一点本身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为何这萧王妃也一直配合着他演戏?”
“女人天性善妒,按说杨广如此好色,找了这么多女人,萧王妃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象那杨素的夫人,杨玄感的母亲郑氏,同样是大家闺秀,却也能因为一句夫妻气话而跑去向独孤皇后告状。”
“可是萧王妃却能陪着自己这个生性风流的丈夫,一方面忍受着他日日寻欢,另一方面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帮他打掩护,这又能说明什么?”
王世充看了一眼正在边听边思考的魏征。自己的思维也变得一下子活跃起来。他在树林里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地道:“这第三件事,就更有些奇怪,其实我多年来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是有点明白了。”
“那就是她生的两个儿子,杨昭和杨暕,两个人性格差异太大,杨昭是那种谦谦君子。与世无争,个性宽厚到了极致,而那杨暕我也见过,完全就是另一种类型,横行不法,凶暴蛮横,目无尊长。老实说,我甚至都怀疑这两人不是亲生兄弟。”
魏征双眼一亮,开口问道:“主公,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沉声道:“杨广久镇在外。子女的教育主要是由萧氏负责,要说她这样聪明优秀的女子教不好儿子。我是根本不信的。”
“之所以杨昭被教育得宽厚仁让得没边,而杨暕则野心勃勃,那只可能是萧王妃有意以后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相争,引起动乱。有着继承权的长子温顺如绵羊,而幼子则被掼成白眼狼,以后会发生什么?”
魏征惊呼一声,他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了一丝疑虑,继而变成深深的恐惧。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看看萧氏的诸王混战,想必萧王妃对这一手是架轻就熟。这次我出发前向裴弘大问及过现在大兴之事,听说杨广有意自己驾临东都,而让杨昭作为太子在大兴镇守,却又准备把杨暕带来东都。如果不是做母亲的偏心,会这样厚此薄彼吗?父子离得远了,外人自然也可以有机会进谗。”
“先皇和杨勇,即使**在大兴城内,只一道院墙之隔,仍然是防子如防仇人,那杨昭现在也看来要有这样的趋势,先皇和杨勇弄成这样,独孤文献皇后是始作俑者,那杨昭现在面临这样的结局,弄成这样的,除了萧皇后又还能有谁?”
魏征听得不自觉地发起抖来,脸色也变得惨白,说道:“世上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女人?!太可怕了!”
王世充沉重地点了点头,道:“玄成,这世上的坏人很多,唯恐天下不乱之徒也很多,就象刚才我所分析的那萧皇后,她的事如果属实,那以她皇后之尊都如此包藏祸心,没准可以成为我们将来起事的一大助力呢。”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此事恐怕还得从萧铣身上打开缺口后,才可以求证,主公,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这里已经搜集了那些郡府属吏和下面八个县官们收受贿赂的证据,您要不要用这些证据去收服这些人?”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先不急着对付,那斛斯政和韩世谔可有什么把柄在手?”
魏征摇了摇头,道:“韩世谔在这里是个撒手掌柜,连刺史的俸禄都是全部交给那斛斯政去分,他自己每天只是出去骑马打猎,练习武艺,倒也没有祸害过这里的百姓。这点郢州上下尽人皆知,如果要告他个玩忽职守之罪,倒也合适。”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没这个必要,这样反而会结怨于韩世谔。再说了,我们以后在这郢州也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不要四处树敌的好。即使是那些属吏和县官的罪证,我也不会象父亲那样,把这些作为要挟别人的工具。”
魏征眨了眨眼睛,道:“至于那斛斯政,就更没有什么把柄可抓了,他在这里勤于公事,据我这几天所查,这三年来从不曾收取过贿赂,手下人每年按不成文的惯例得到的好处他自己不拿,也不阻止别人得,所以各方对他都非常满意。这几年下来郢州的韩世谔年年在吏部年度考核中名列前茅,都是此人功绩。”
王世充眉头皱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人捉摸不透,不收受贿赂说明他不贪钱,肯把功劳让给韩世谔又说明他不贪功,那他究竟想要什么?我不相信他这个斛斯椿的孙子会是个圣人。”
魏征微微一笑道:“其实那唐国公李渊倒是和此人有些相像。”
王世充抬起了头,看了看魏征,淡淡地问道:“唐国公和此人有哪里相象的?愿闻其详!”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此人的爷爷是叛臣,虽然在西魏寿终正寝,但终归为人所不齿,连关陇军功贵族也不待见这个同为胡人的家族,更不用说山东世家了。”
“所以其实此人的处境地位和唐国公当年很类似,当年唐国公因为娶了窦家小姐的事情得罪了晋王,就一直被穿小鞋,外放为边远州的刺史,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不仅不敢在公开场合发牢骚,而且在所在的州郡里也是勤劳办事,不敢有所懈怠。”
王世充道:“可是裴弘大曾经说过,好象一连两次的吏部考评,唐国公的成绩都不是太好啊,所以一直也都只是在做下州的刺史,十几年了也没有得到升迁,这点好象并不是杨广在使坏。”
魏征摇了摇头:“依我看来,李渊是故意的,不能太出头,如果把自己搞得太优秀,反而会引起晋王的注意和忌恨,到时候就算入朝为官,也会被变本加厉地陷害。前一阶段主公要我打探杨玄感结亲的事情,所以我对李渊家族特别留意,也查了他几任刺史的情况。”
“那李渊就故意分了不少功劳给州郡的那些属吏,自己就显得功劳没那么突出了,达不到考核优秀,就不用加官晋爵。听说他常对自己的家人说,不出事就是最大的福,平平安安最好。”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唐国公果然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我也很佩服,这点我其实也应该多学学,以前的我就是锋芒过盛,虽然一路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却也得罪了太多的人,没几个真正信得过的朋友,才搞成现在这样孤立无援。”
魏征正色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主公,你能拼出现在的这片天地已经不容易了,再说魏某和其他的兄弟们一定会誓死相随的。主公,你看要怎么去针对斛斯政呢?”
王世充思考了一下,抬起了头:“此人的底细一时半会儿摸不清楚,先跟他公事公办。那韩世谔可以约出来打个猎什么的,他是那种直爽的武人,我以前也跟他有些交情,可以探探他的口风,至于以后的事情,暂不跟他透露。对了,玄成,你还要抓紧打探一下韩世谔和斛斯政之间的关系,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魏征一拱手,正色道:“是,我会安排得力的人手回大兴调查一下两家间的关系。”
王世充说到了这里时,深吸了一口气,道:“在我们去郢州的州衙前,还要先去做一件事情,就是先会会那位萧梁后人萧铣。”
萧铣租的地方地处郢州城内西北角一处有些偏远的宅院,这里地势低洼,以前曾是块乱坟场,因此很少有人家住在这里,只有一对从外地来的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一直住在此处,方圆几百步内没有别的人家。
王世充和魏征打扮成一个书生和一个护卫,魏征走在前,王世充则跟在身后,二人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萧铣的作息情况,每天晚上戌时,他一定在自己的屋内抄书,而那对老夫妻则会早早地入睡。
王世充三人那天回到庙后,先是由王仁则让刘黑闼速速回洛阳,查询韩斛二家的关系,然后一行人当天进城,投宿在了一家魏征早已经安排好的客栈,而这天晚上,王世充和魏征便决定直接去拜会这位神秘的萧铣。
来到了那处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恐怖的宅院外,王世充发现户门大开,西边的一处堂屋里的窗纸上正映着一个书生奋笔疾书的头像,而东边的一处堂屋则是黑灯瞎火,显然与得到的情报完全一样,那对老夫妻已经睡下了。
魏征与王世充对视一眼,昂首走进了院子中,正待开口报出名号,却听得里面的那位书生,头也不抬一下,却是说道:“二位贵客,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入屋一叙?”(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