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风吹来,衣襟飘飞,两人执手言谈,甚是欢愉。
韦叔季指着湖面说道:“段大哥请看,这鄱阳湖上湖光山水,风景如画,不愧为天下名胜啊!”
一旁摇橹的老船夫乐呵呵说道:“两位小客倌,想必是初次莅临我们这鄱阳湖吧?”
段逸鸣和韦叔季相视一笑,同声答道:“是啊,老船家。”
老船夫笑道:“这鄱阳湖最为有名的首属滕王阁,两位可曾听过王子安的《滕王阁序》?”
韦叔季说道:“王子安,名勃,绛州龙门〈注一〉人,初唐文学家,文中子王通之孙。其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以文章齐名,称初唐四杰。当年路经此处写下《滕王阁序》。序中描绘了滕王阁的四周景色及宴集盛况,当真是瑰丽壮观,惊绝天下啊!”
老船夫笑道:“小客倌所答不错。说起来王子安写这《滕王阁序》也有一段趣闻逸事。”
两人大奇,忙问道:“老船家,此话怎讲?不妨说来听听。”
老船家一捋白胡须,开始娓娓道来……
相传那滕王阁,就在这洪州〈注二〉赣江东岸,阁高九丈,共三层。相传为唐高祖李渊第二十二子、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营建,阁以其封号命名。
滕王阁饱经沧桑,历史上屡毁屡建。唐高宗时,阎公阎伯屿都督洪州,重修滕王阁,并于上元二年重阳节在此大宴宾客,共庆重阳登高佳节。
此时,王勃因赴交趾省亲探父,乘船路过马当〈注三〉遇阻,中原水神以风相助,日行七百里到达南昌,适逢阎都督九九重阳为滕王阁重修竣工盛宴,而被邀入席。
酒兴正酣,阎都督请各位嘉宾行文赋诗,以记欢宴之盛况,其实阎公是想让略具诗名的女婿孟学士,好好展露一手,孟学士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当众吟咏,因此在座诸公均再三谦让。
至末座之王勃时,因他不谙此逢迎之道,踌躇应允,令得满座愕然。
王勃行文习惯小酌,然后蒙头少睡,起来后挥毫而就,这是王勃“打腹稿”的方式。逢此盛宴,小寐难成,王勃于是端坐书案,神情凝注,手拈墨碇缓慢磨墨,藉机酝酿才思。
阎都督和众宾客看王勃不紧不慢,于是登阁赏景,吩咐小吏随时通报。
很长时间,小吏才来报第一句“南昌故郡,洪都新府”,阎都督听觉老生常谈,实乃平淡无奇;小吏又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都督默不言语;及至小吏来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阎都督遂拍手称赞天才之笔,急令众文武返滕王阁开怀畅饮,尽欢而散。
此次盛宴,也因此段佳话而名垂文史。而滕王阁也因此名扬天下。
两人听完,不由得悠然神往。
段逸鸣羡慕道:“世间当真有水神之类的神灵吗?”
老船夫大笑,爽朗的说道:“老夫在这鄱阳湖打渔行舟,亦有四十余年了。什么猪婆龙之类的水怪,倒是识过几次,但是始终没有目睹到水神。不过这附近数百年以来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倒是不争的事实,兴许是水神保佑也说不定。”
正说话之间,一个稚嫩的声音随风传来:“‘……虹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娘,王子安写的真是贴切啊!可惜咱们来的早了些,若是傍晚时分抵达滕王阁,欣赏落霞映湖美景,当真可以品味王子安当年所触悟的灵感呢!”
声音犹若出谷黄鹂,清脆之极。
段逸鸣扭头望去,一艘大船从旁经过,船身薄纱飘飞,画廊镂雕,流苏垂落,竟是极为华丽高雅。
此刻,一扇画窗半开,一个小姑娘正向外张望,她身着鹅黄色衣裳,清丽脱俗,粉妆玉琢般可人。
小姑娘看到扁舟上的两人,眉头微皱,小嘴一扁,偏转脑袋,神态冷傲无比。
这时画窗里又出现一个女子,面罩薄纱,眉若远山含黛,凤目顾盼流波,轻笑说道:“江南名楼滕王阁,因王子安这首《滕王阁序》名传天下。在这之后,唐代王绪写《滕王阁赋》,王仲舒写《滕王阁记》,史书称之为‘三王记滕阁’佳话。
“就连大文豪韩愈也撰文述‘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丽绝特之称’,故有‘江西第一楼’之誉。在洞庭岳阳楼、武昌黄鹤楼等江南三大名楼之中独占鳌头。”
小姑娘不胜向往,仰头说道:“娘,我要去滕王阁,登高俯瞰湖景。”
女子轻抚小姑娘乌发,柔声说道:“梅儿,咱们约好午间去见一位客人,依时间来看,恐怕来不及了。”
小姑娘嘴巴一噘,正要说话,画窗里传来另一个清朗的吟声:“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那小姑娘喜道:“爹爹,你怎么才来?娘不许梅儿登临滕王阁赏景,爹,梅儿要去嘛!”说话之间,已如麻花一般,钻入一个中年男子怀中,扭动不已。
女子嗔道:“梅儿,不许顽皮。”
中年男子笑道:“谁不许我们梅儿游览滕王阁?有爹在,没关系,咱们这就赶往滕王阁去。”
女子瞪了一眼中年男子,说道:“你老是宠着她!眼看就要独立生活了,你还这样,也不怕惯坏她!要知道,山中清规戒律甚多,梅儿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呢。”
中年男子爽朗的笑道:“我们梅儿懂事呢,再说梅儿聪明伶俐,精灵古怪,到哪里都是出类拔萃的,是不是?”
小姑娘咯咯娇笑,得意得朝女子扮个鬼脸,说道:“还是爹好!”
女子峨首微摇,说道:“看你们这对父女,真拿你们没有办法。”脸上却满是喜爱之色。
中年男子笑道:“走了。”话音方落,大船猛地加速,宛若离弦之箭,飞驰而去,不一会儿,已然消失在茫茫烟波深处。
段逸鸣怔怔的望着大船消失的方向,心中满是惊讶。这船中一家子谈吐不俗,气质高华,隐然非同一般,极为神秘。
韦叔季说道:“段大哥,你怎么了?”
段逸鸣猛然惊醒,连忙说道:“没什么。我看这湖中风景宜人,一时间入神了。”顿了顿,向老船夫问道:“老船家,这种大船湖中常见吗?”
老船夫说道:“鄱阳湖乃水运要道,每年来往船只甚多,行商、赶路、官门之类皆有。像这种装饰华丽的大船却是不多,想必是哪家豪门大官所有。”
段逸鸣若有所悟,凝目不语。
前方碧波中突起一座小石岛,一峰耸峙,峻峭秀丽,远望似一只巨鞋,浮于碧波之中。岛上劲松挺拔,林中缀着黄砖碧瓦,廊角高跷。从中飘出袅袅白烟,直上青天。隐隐约约的钟鼓声随风飘散,梵乐声声,令人飘飘欲仙。
老船夫笑道:“前面就是大孤山了,两位小客倌坐稳了。”
说罢运桨如飞,扁舟飞也似的直奔大孤山而去。
注一:绛州龙门,今山西省河津市。
注二:洪州,今江西南昌市。
注三:马当,今江西省彭泽县。